墨团般的层层大岳,纵情泼写黄土地、黑沃土、金黄枣红的浓重丛林、重山、浓树、宏岳……看刘书民的山水,顿觉情意豪生,荡气回肠。一种淋漓、豪放、壮美的“咫尺之图,千里之景”跃然千里而泻纸上。
“岭南画派”与“长安画派”是近现代中国画中两个重要画派。由于其地域人文各方面的不同,因而画风大异:一个是苍苍莽莽的大西北风,一个是清新润秀的爽爽南风;一个孕育于西北黄土地,一个育土于岭南绿土地。其反差亦大:一个是北壮的典型,一个是南秀的典型。而在刘书民的笔下,正是南北相汇相融了。曾问道于终南山,吃惯粗瓮海碗羊肉泡馍,听惯高原秦腔的豫陕汉子,近十多年来身处温风秀丽的岭南画家群中,这两种迥然不同的风格气质都混合于他的画风中。然而,起着主导作用的,仍然是他早年在西安美术学院问学初期形成的西北的犷悍雄强的画风。浓墨重彩,刀砍斧斫,那恢宏壮伟的山川气象,那奋人振目的意境,那大胆新颖的章法,还有其境之雄奇,墨之浑重,烟霞翻动,无不令人心动神扬。 “大乐与天地同和”,正是书民山水“叠嶂西驰,万马驰旋,众山欲东”的壮气体现。
美学命题有“优美”和“崇高”二大审美形态。抒情、柔美、秀丽是“优美”的一种表现形式。而雄壮、高昂、宏伟则是“崇高”的一种表现形式。刘书民的山水,不是以柔美而是以“崇高” (lofty)审美形态为其旋律的。山兮海兮,雄哉壮哉。因而,在不少文章中,人们把刘氏的画风称为“岭南西北风”。
而与“崇高”对照的另一类的特殊形式则是表现运动和形态的轻盈和秀美的“优美”,拉丁文为"gratia”。这个美学术语源自希腊三女神之总名字——哈丽特,罗马人称为哈拉齐,是愉快、美好、欢悦的化身。而“优美”审美形态,又恰恰是岭南文化、岭南画风的最大美学特征。早年长于西北,受到“西北风”强烈熏陶的刘氏,后来又考入广州美术学院研究生班,并受业于关山月、黎雄才门下。他毕业后一直在广州美院任教,并从此日夕生活在绿土温风的珠江南岸、岭南画派的滥觞地——隔山乡(广州美院亦建于此),一住多年。尽管,他笔下也一直是主要画北地的山河,以及北地的雄浑画风,但细心的观众已渐见到,画家在岭南画坛旋起的“西北风”,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西北风”了,它已经是与“南风”撞击混合的“西北风”。这样认识,有助于我们去观赏和理解刘书民今日的并且继续前行的画风。
倘说起西北,他幼年学画也不在西北,而在北方。他生于河南洛阳,长于陇东山区。“九朝名都”洛阳的山川风物文化不可能不给他留下以后艺术发轫的最初“原感受”。后来随家辗转西行到大西北,20世纪60年代初考入西安美院,在“长安画派”的石鲁、何海霞、方济众、刘文西诸家指导下学习,勤奋临习宋元明诸代山水。在壮游雄山大川与钻研山水画传统技法的同时,他十分注重将自己对天地自然的感受直接切入山水画创作中去。他毕业后被分配到郑州工作,又离开西北回到出生的中州北国。中州文化,山川民俗对其的“再影响”应当是不会少的。其间,他为人民大会堂河南厅创作了不少巨幅山水作。
接着,他考取了广州美院中国画系研究生,在岭南派黎雄才、陈金章等指导下。刻苦修习他的硕士课程。在学习岭南画的各种技法时,书民又研究南方人对山水的感受和表现,探究如何将长安画派与岭南画派有机地结合一起。如此说来,长安、中州、岭南的文化都接种于其身其心,西北风、北风、南风都在他身上撞击在一起了。这三风的撞击和融合,在他毕业后任教及从艺的这么多年中,一直成为他的履步及风格走向。他在岭南派、中州画风的壮阔写意中,又吸收俄罗斯风景画家列维坦的色彩,并且借鉴了西方现代油画和版画的成果,滋养了他自己的风格。
从此,刘书民的山水画以“南方的雄放”这一独特的意境和强烈的情感不断地叩动着观众的心扉。这种意境和情感的主导是雄豪的、潇洒壮阔的,也不失细腻与温厚。并且,刘书民的章法布局尤显他对传统山水画的革新与创造个性。取新的视隅、新的角度,创造新的形象。此种创新不是凭空的臆造,而是来自自然,是他的“静观”之体会。以现代的情思去感受、去想象,“万里泻人胸怀间”(唐·李白《赠裴十四》),泻入“现代”的胸怀间,从而生出新的境界。不少作品勾皴的笔法与尤显淋漓的墨气,都保留了宋元的山水传统笔墨,而其构图意法则是全新感受的,富现代艺术情趣的。
用色,或暖或冷,皆喜重而浓,吸纳了西方厚重用色,尤讲究色调之宏观处理。对比色使用不多,达到了重而谐的色调效果。丹、褐、金黄的色彩在其作品中尤见醒目。浓烈的暖褐色结合浓重的墨色和劲健的笔法,透出雄刚的色调美,增强了境与情的震撼力。从西岳华山走来,来到白云山的刘书民,将沿着他的路而行,山雄峭,水阔,天远……
读书民画,油然而得一词:
忆秦娥·读书民兄山水
山河月,墨团泼得层峦叠。
层峦叠,秋林似鼎,夏峰如铁。
风从西北奔南烈,黄河珠水情益切。
情益切,笔开西岳,纸铺南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