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孝信(著名评论家)
李佰虎,1962年生于古彭城,属虎的。这回去无锡与他相识后便发现:他在生活和事业中,的确是只生气勃勃的虎。
他属于早慧型画家。六岁学画,八岁拜乡贤孙昭端学习书法,临颜真卿帖。十八岁那年(1978年),就举办个人画展,并在徐州这座古城里崭露头角。高中毕业后考入徐州工艺美术厂,临历代名家作品(以人物、花鸟为主)。1984年(二十二岁)考入江苏省文艺学院,师从亚明等名师。修业结束后,步入画坛,时年二十四岁。
他最大的特点是,善于博采众长,集腋成裘。这里,可以分为两个方面来理解:一方面是指他对传统的深入钻研、吸收、借鉴。他十几岁起临名画,进入江苏省文艺学院后,又在亚明等名师的指点下,继续临古画。由宋至明清,所临书画无数,对传统的笔墨精神和画面经营之法,可以说已是娴熟于心。王朝闻先生曾在他临的《清明上河图》上题字:??今观李佰虎君摹《清明上河图》用了整整六个月的时间??这种尊重传统、肯下苦功的青年画家,在我认为已是难得。
在后来的创作中,他那厚实的传统底子始终没有丢弃,尤其是用笔方面,他坚持了传统的“以书入画”之法,讲究用笔(线)的骨力之美和浓淡变化的韵味。但在同时,又不拘泥传统、因循守旧(留待后论)。前者(守护传统)可贵,后者(突破传统)却更为难得。
另一方面是指他对当代艺术成果的钻研、吸收、借鉴。据他自己介绍,迄今为止,有四位人物对他影响甚大。这四位人物是:亚明、李可染、石虎、周韶华。其中亚明是他的师长,指导他的学习和创作,影响自不待言。他本人未见过李可染本人,只是参观了江苏举办的“李可染艺术展”,但却深受启发。在李可染的作品面前,他领悟到了以下几点:一是写生的重要;二是传统的东西要在“变法”中加以改造、利用(如黑白关系,在李可染的画面上显得醇厚而响亮);三是花鸟之法,其实也可以从山水中吸取。以上几点,可以说是确立了他后来的创作思路。石虎对他的影响主要是在画面的处理上:既要率性而为,由着性情的起伏变化,自然而然地“导引”画面的形态、效果,不能刻意造作;又要适当地处理肌理,揉、写结合,以丰富画面,同时还能产生一点神秘感。周韶华对他的影响主要是在艺术观念上:创作前要有自己的想法,还要把这些想法恰到好处地“注”入画面。创作观念上要搞“横向移植”(即:吸收、借鉴西方现、当代艺术的成就)。李佰虎所受影响,当然还不限于上面纵横两方面。以上分析、举证,只是为了探讨他艺术风格的种种渊源。
正是因为善于博采众长、集腋成裘,所以他的花鸟画创作才形成了今天的艺术风格,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其作品多次入选全国性大展)。
李佰虎的花鸟画给人的第一眼印象是:墨彩交响、扑朔迷离,属于一种革新传统的路数。
工具、材料无疑都是传统的,宣纸、毛笔一类。主要的表达手段也是传统的:用墨以“书写”为“骨”,加以皴擦渲染而成,即是把“骨法”与墨韵结合起来用。所以墨色才显得雄健、黑亮、深邃、凝重,既显现了水墨的浓厚意韵,又略带上一种神秘而幽远的感觉效果。赋彩也是多层叠加、挥洒烘染而成,所以彩色才显得炽热、醒目、变化多端、扑朔迷离,既保留了传统用色之长,又寓有一种现代气息,从而强化了画面的表达效果。
再说,色与墨,尤其是浓墨与重彩,原是一对矛盾(准确一点说是两对矛盾)。处理不当则两败,处理得当则两擅其美。这里的关键在于分寸(量与度)的把握。李佰虎在这方面下了许多功夫。目前他采取的做法是:宁火不温。适当地强调色彩的作用,由它来提出“神彩”,不搞什么“温吞水”。所以,墨与色之间,时而“分”,时而“合”,时而色压墨,时而墨托色,互相补充,交相辉映。“浓”与“重”之间,既有强烈对比,又达到一种等量均衡(但就目前的效果来说,稍有点矫枉过正。所以,上述关系还有进一步去深化、协调的必要)。
在有了第一眼印象之后,便会发现画面深处,其实别有“洞天”。所以,尽管是相对传统的路数,但却能使人感到新意迭出。
为了与“现代”接轨,李佰虎在画面上做了两个综合、嫁接“动作”。第一个“动作”是:写意与表现的综合、嫁接。花鸟、树木、草虫一类有“形”之物象,画家采用了传统的写意之法。故物象处理上,虽是寥寥几笔,却能收到意趣、形神皆备的效果(只是意笔造型本身的个性还不够突出)。与此同时,“把纸揉在一起,然后再摆平,加以渲染三到四遍,以期达到心里想要的效果”(摘自画家艺术随笔)。揉搓、渲染之后,画面产生了凹凸不平的肌理效果。这种肌理效果,加上墨与色的配合,便是画家个人情绪、哲思的一种表现性痕迹。将意笔造型与肌理、色墨表现结合起来使用,既利用并改造了传统,并使传统焕发出了生机,又恰到好处地表达了现代人的精神需求,可谓“一箭双雕”。题为《荷梦图》的一组作品,便是这方面的佳构。
第二个“动作”是画面经营与抽象构成的综合、嫁接。其实,传统中国画作为二度平面艺术,十分讲究画面经营,所谓开合、聚散、主宾、整乱、疏密、虚实??就是一种系统的平面构成之法。西方强调的点、线、S形、金字塔、矩形等等抽象构成元素,传统中国画中不是说没有,只是强调得还不够,所以画面的结构缺乏张力,缺乏现代感。正是明乎此,李佰虎便在他的花鸟画创作中将东、西艺术的构成元素抽离之后,作了嫁接,并适当地突出了抽象构成的作用,于是,画面有了一种“格式塔”(gestait)式的符号化的趋向。这种“格式塔”式的符号化的倾向使画面的整体感得到了强化,并具有了某种“格式塔”意义。例如《秋实图》等一系列作品中的矩形结构,象征了稳定性和意志力,又如《林鸟图》等作品中的大块平行线处理,形式上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节律感,并具有了一种崇尚的意味。如此等等。目前的不足在于,这种抽象构成的方式相对单一,还不够丰富(其实,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有了以上的分析,是否可以这样来小结李佰虎多年以来的现代花鸟画创作:
在艺术风格的把握上,李佰虎的总体追求应是:“返虚入浑,积健为雄”(司空图语),相对而言,画风硬朗,具有一种阳刚之美,故不属于通常的“唯美”或“粉饰”一类。但在同时也可看到,他个人似乎偏爱浓墨重彩、浑厚华滋、风雅绮丽的美学趣味。加上前面已讨论过的一些现代感(表现性意味与抽象构成因素),这些因素使得目前的画面风格,尚无法达到统一并定型。但这也为以后的创作预留下了新的课题。
在对待艺术创作的态度上,李佰虎既注重生活的积累,创作上不作无病呻吟,为此而足迹遍及大江南北,所以画面上总能给人以清新自然、意趣横生之感;同时又注意对生活素材的提炼、艺术观念的更新和才情的发挥,动笔前,常常是思如泉涌,且能情动于衷,所以画面上才情横溢,处理上新颖独到,内涵方面寄寓丰富(只是深度上还有所不足),故常能让人感到回味无穷,抑或浮想联翩。
1999.9.30 完稿于南京•草履书斋
(注:原文刊于《艺术界》1999年9、10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