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昊的艺术创作形式不拘,或装置或国画手卷,或工笔水墨或照相写实,主题或北京或柏林,但题材都始终围绕着“城市”。1999年,他以《花鸟虫鱼》中的《鱼》参加了威尼斯双年展:透明有机玻璃做成的天安门被当成了一个大鱼缸,几条鱼儿在里面悠然自得。接着,他又将同样材质的新华门、人民大会堂和中国美术馆模型功能转换成鸟笼、蝈蝈笼和花坛,完成一个系列。这些作品透明而微型,身为北京人的卢昊把“老北京提笼架鸟”的生活姿态暗含其中。从《花鸟虫鱼》和《新石舫》中的象征性建筑物、到《营造的工具》、《北京欢迎您》和《消失的家园系列》中北京胡同的命运,再到《风景》中普通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意识形态象征符号在其作品中的慢慢隐退,但中国独特的文化与时代并未消弱。
虽然吸引西方眼球的意识形态符号逐渐淡化,但卢昊还是持续以新鲜的中国文化特征、简洁现代的创作素材和直接明了的表现手法,陆续受到国际各大双年展青睐,先后受邀参加威尼斯双年展(1999)、里昂双年展(2000)、伊斯坦布尔双年展(2001)、上海双年展(2002)、釜山双年展(2004)和卡塞尔双年展(2006)。最初的参展机会颇有些机缘巧合的意思:毕业之后的两三年他还是干着老本行在画实验水墨,1998年开始转做装置作品,当年就参加了在北三环东路十号地下办的“偏执”艺术。展场上,一位外国人走到卢昊面前对他说:“这是你的作品吗?你能把它卖给我吗?”卢昊当时并不知道,这就是瑞士驻中国大使、中国当代艺术作品的最大收藏家乌里·希克。此时,卢昊才意识到艺术品是可以卖钱的。但希克对卢昊的帮助远不止是一单买卖而已。希克将他向卢昊要来的作品照片推荐给了他的朋友。两个月,卢昊收到了一封英文传真——第48届威尼斯双年展的邀请函和相关法律文件。卢昊简直无法相信,还以为是哪位艺术家朋友的恶作剧。一个星期后,卢昊又收到了印着烫金字的正式文件,这次他才觉得这事靠谱了,“如果是恶作剧的话成本也太高了”。这位希克的朋友正是那届威尼斯双年展的总策展人——哈洛德·塞曼( Harald Szeemann)。
让他意想不到是,机遇再次光顾了他。威尼斯双年展上,他接过时任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馆长让-于贝尔·马尔丹(Jean—Hubert Martin)递来的名片。马尔丹邀请他去巴黎。在巴黎,卢昊收到参加第五届里昂双年展的邀请。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午饭还没吃完,晚餐就来了”,他当时并不知道,自从得到了希克的大力推荐和威尼斯双年展的门票,从而进入国际艺术大展策展人的视野之后,接下来的各国双年展甚至素来以学术而谨慎知名的卡塞尔文献展都会向他抛来橄榄枝,更别说国内外展览的纷至沓来。
直到2009年,他突然从一个双年展的参展艺术家摇身一变成为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联合策展人。国家馆承办方、中国文化部下属的中国对外文化集团正是看中了卢昊的这些参展经验,选择了他,但这次的经历让卢昊彻底失去了作为参展艺术家相对轻松的心态和优越感。一开始,他并没意识到自己接下的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早在中国馆策展人人选宣布之初,国内艺术圈非议声不绝,直指策展人竞选程序不够公开公平,卢昊身为艺术家,策展经验不足,没有驾驭学术命题的能力。
卢昊与另一位联合策展人、批评家赵力(微博)(微博)拟定的策展主题——见微知著,意为“见到事情的苗头,就能知道它的实质和发展趋势”,也有“以小见大”的意思。这其实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艺术命题,并未对参展艺术家的作品理念有任何明确的指引和限制。他们认为当代艺术已经成为国家之间交流的方式,变革中的中国当代艺术体现的正是变革中的中国。他如此阐释其中的“微”与“著”:“个人之微与历史之著的关怀;本土性与国际场域中的融合;从历史角度来挖掘支撑点。要从中国的各个角度,来展现中国”。中国馆想要呈现给西方世界的是“我们很东方”。然而这个“东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东方”,则需要从参展作品里去探究。
卢昊在策展的200多天里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去很多艺术家的工作室考察,时间安排得很紧,甚至大年三十凌晨5时才回到家。同时,他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巨大压力,特别是人际关系的压力。他过生日有人送现金、半夜收到要挟短信,说“威逼利诱”也不为过;与他有合作的画廊和基金会也向他施压,希望能推荐自己的艺术家参展,在参展人选——方力钧、何晋渭、何森、刘鼎、邱志杰、曾梵志和曾浩等7位艺术家名单确定之后,卢昊收到了解除合同、撤销作品的结果。有一夜,他一边喝着白酒,一边看着了一夜毛主题诗词,“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伟人气魄,令他下定决心,不能让那些给他设置障碍的人如愿,不管损失多大,要干到底。
此外,2009年是建国60周年、改革开放30年,是很重要的节点,因此在艺术家及其作品的选择和审核方面就特别的严格,有一些卢昊喜欢的艺术家和作品由于主题和其他各种原因无法入围国家馆展览。中国馆从2003年以来沿用的场地——处女花园和油库也给卢昊和赵力提出了难题。油库是历史遗迹,里面很多巨大的油罐不能挪动,墙上也不能钉钉子,这样的空间对策展和作品有很大限制,只能改变作品的体量来进行对空间的利用。“见微知著”这个主题拿来应对这个空间,正好合适。“每一次使用这个空间,都是一次对空间的反问,我们的反问和上一次(侯翰如)的反问不同。”卢昊这样总结道。
虽然卢昊迄今对展览最终效果留有遗憾,也给他个人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失,但是就像他用了二十年的口头语“死磕”和曾经在工作室里写下的“一概不怵”四个大字,卢昊面对这个他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始终秉持了自己人生信条,坚持到最后,一概不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