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苗子 CFP 供图
羊城晚报记者 张演钦
1月8日,黄苗子先生去世。
1月9日,百雅轩网站发布了这一消息,并发表了黄苗子先生三个儿子黄大雷、黄大威、黄大刚的公开信:“父亲于2012 年1 月8 日11 点27 分走完了他人生的路程,去和母亲团聚,去和他的朋友们聚会了。今年1 月1 日,他笑着说:‘我今天100 岁了! ’他一生怀着对祖国和中国文化的执着,经历百年风云, 在他走完人生最后之路的时候,他曾说:‘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作为儿子我们谨遵他公开发表的《遗嘱》,不举办任何追悼活动,不留骨灰,也不设灵堂。望各位好友见谅。只要记住他的幽默、达观、谦和就够了。”
笑立遗嘱 亦成经典
“我吩咐我的儿子,把我那小瓶子骨灰拿到我插队的农村里, 拌到猪食里喂猪,猪吃肥壮了喂人,往复循环,使它仍然为人民做点有益的贡献。”
获知消息后, 记者致电中国美术馆副馆长梁江和廖冰兄先生之女廖陵儿。他们随后确认了这一消息。梁江转来黄大威的短信,黄大威说,本月4 日老人突然心肺衰竭, 但走的时候还算安详。
黄苗子是著名的艺术家、美术史家、美术评论家。1913 年出生于广东中山。他渊博的学识、逸群的才华、跌宕的阅历, 已然铸成了一件人生传奇大作。广东美术馆研究人员说,黄苗子一生交游广阔、涉猎甚广,对书法、国画、漫画、艺术理论,以及诗歌、散文均有精深的研究。创作成果丰硕,使他成为艺术界少有的全才。他的作品被伦敦大英博物馆、德国科隆东方美术博物馆等收藏。他所发表的美术论著《美术欣赏》、《吴道子事辑》、《八大山人传》及《年表》、《画坛师友录》、《艺林一枝》等成为画坛重要的研究资料,散文《货郎集》、《无梦庵流水账》等更是文采飞扬、气度翩翩。
2004年,中国美术家协会授予黄苗子“卓越成就的美术史论家”称号。
2011年12月,他被中国艺术研究院授予“首届中华艺文奖终身成就奖”。
多年前,黄苗子就写有遗嘱,被传诵一时:“流行的‘遗体告别’仪式是下决心叫人对死者最后留下最丑印象的一种仪式。关于骨灰的处理问题,曾经和朋友们讨论过, 有人主张约几位亲友,由一位长者主持,肃立在抽水马桶旁边,默哀毕,就把骨灰倒进马桶,长者扳动水箱把手,礼毕而散。有人主张和在面粉里包饺子,约亲友共同进餐,餐毕才宣布饺子里有我的骨灰, 饱餐之后‘你当中有我,我当中有你’,倍显亲切。这些本都是好事,但有人认为骨灰是优质肥料,马桶里冲掉了太可惜;后者好是好,但世俗人会觉得‘恶心’,怕有人吃完要吐。为此,我吩咐我的儿子, 把我那小瓶子骨灰拿到我插队的农村里,拌到猪食里喂猪,猪吃肥壮了喂人,往复循环,使它仍然为人民做点有益的贡献。”
关于这篇著名的《遗嘱》,艺术史家黄大德曾问黄苗子:“你这《遗嘱》是否含着酸苦、含着眼泪写的? ”黄苗子说:“我当它一辈子的总结,一面笑,一面写的。”
盛友如云 毕生至宝
朋友是黄老一生中最大的财富。齐白石、黄宾虹、张大千、李可染、廖冰兄、丁聪、启功、黄永玉、黄胄……单是美术界已是盛友如云。
居住在广州的黄大德几乎每年都要到北京看望黄苗子。他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说,黄老永远都是个乐天派。他住院后黄大德第一次去看他, 黄苗子说:马克思不让我去报到, 现在能吃、能睡、能拉,每周要做三次透析,透析也不辛苦,躺在那里睡觉,挺舒服的。
黄苗子夫人郁风老人刚刚去世不久,黄苗子说,我准备把藏画全部卖掉,成立一个和郁风共同命名的基金会,用于文化教育事业。2010 年黄苗子告诉黄大德的第一件事就是基金会的事:“我的画全卖了,筹得3000 万元。”基金会还找了梁爱诗当理事长。基金会每年向中央美术学院提供赞助, 用于帮助40 多名贫困生解决学费问题; 为抢救和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他捐赠51 万元专门用于帮扶四川艺术职业学院藏区“9+3”免费教育计划的唐卡绘画专业学生……黄大德说,2011 年12 月,黄苗子被中国艺术研究院授予“首届中华艺文奖终身成就奖”,100 万元奖金也捐了出去,用于支持学术出版。
黄大德认为,朋友是黄老一生中最大的财富。从他孩提时候起,黄苗子便广交朋友。正如他在《画坛师友录》序言中所说的:“生平所受师友之恩,如恒河沙数。”黄大德数了一下:齐白石、黄宾虹、张大千、林风眠、沈尹默、傅抱石、李可染、张光宇、叶浅予、廖冰兄、丁聪、启功、王世襄、黄永玉、黄胄……单是美术界已是盛友如云。
回忆起病房中的黄苗子, 黄大德说,与其他病房不同的是, 里面多了几个饰物,窄窄的过道上放置了一个画架,窗台上放着几本厚厚的工具书,充满了艺术气息。黄苗子说,这是病房、书房、画室、客厅多功能的组合。他把病床的尾板放在轮椅上,便变成小桌,可以看书,写字。在病房这小小的天地中,黄老仍是个手不释卷的读书人。难得的是,黄老依然关心社会、关注世界,甚至还玩起新潮的iPad,用它来看书、看新闻。黄大德回忆说,黄老在医院是幽默、随和的。许多年轻护士喜欢工余陪黄老说话,有人还顺便“整蛊”他一下,比如捏他鼻子。更有“胆大 妄为”者,趁黄老熟睡之际,抓起毛笔在他额头上画了个“王” 字, 还得意洋洋地说:“把老猫变老虎,爽歪了! ”黄老却不以为忤。
黄大德告诉记者, 百雅轩和人民美术出版社打算联手出版黄苗子集系列画册,黄老的作品散落各地,拟向社会公开征集。
自称顽童 常怀乡情
“他只承认自己是个老顽童,只是一个艺术门边上的小票友。”所以能有赤子情怀,所以能保持旺盛的创作活力。
梁江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感慨地说,黄苗子是个全才,用“文化老人”来形容他才恰如其分。
梁江说,黄苗子很重乡情,“他的名字来历就‘很广东’,苗子是笔名,是黄般若起的,因为黄苗子想要个笔名,黄般若说小名叫‘猫仔’, 两个字去掉偏旁, 就叫‘苗子’好了。”
和黄苗子有过多次交往的梁江说,黄苗子非常谦虚, 几年前黄苗子回中山,人家说他在各个领域都很有成就,“但他只承认自己是个老顽童,只是一个艺术门边上的小票友。”梁江说黄苗子非常有童心,七八十岁后仍然如此, 对于新锐艺术,心态很开放,所以能有赤子情怀,所以能保持旺盛的创作活力。从事艺术史论工作的梁江认为黄苗子非常有专业眼光,很多大家耳熟能详的论断就来自于黄苗子的提法,如评潘天寿“江山代有才人出”,评李可染“所要者魂,可贵者胆”,评林风眠的“西子湖恋情”等等。
因为没有女儿,和黄苗子交往很深的廖冰兄先生的女儿廖陵儿便成了黄苗子的“义女”。回忆起黄苗子,廖陵儿对羊城晚报记者说:“的确,黄苗子是个不想让别人悲伤的人、老是希望带给别人欢乐的人,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
廖陵儿回忆,上世纪三十年代,父亲廖冰兄的第一个个人画展, 是黄苗子、郁风夫妇以及夏衍最先到场;1983 年,廖冰兄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回顾展, 也是黄苗子、郁风、夏衍一起到场;去年, “冰魂雪魄———廖冰兄艺术回顾暨捐赠作品展”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病榻上的黄苗子不能亲往现场,但依然亲笔创作了书法作品并让人带到现场:“冰魂雪魄,永照乾坤。欣闻冰兄艺术回顾展在京开幕,欢喜记之。苗子98 岁”。廖陵儿说:“这是黄老给我的最后一幅字了。”
广东中山市文广新局局长郑集思对羊城晚报记者说,黄苗子乡情很重。“他广东话讲得很好,郁风也是。”2005 年,黄苗子为中山文化中心书写了书法作品,“非常巨幅,估计有2 米长2 米宽。要知道,当时他已经是93 岁的老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