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国强
今年秋季艺术品拍卖，北京匡时有一件神秘拍品在业界引起广泛关注。这幅长达8米，由6位元初文人、学者书写的《崇真万寿宫瑞鹤诗唱和卷》，来自美国一个普通的华裔人家。征集时，藏家底价仅为60万元，成交价达8800万元，含佣金共计1.01亿元。相差160多倍的成交价格令市场始料未及。而作为最早发现这件宝贝，又将其由美国回流到国内的拍卖公司，北京匡时对作品的底细一清二楚。天价是如何产生的？背后又有着怎样鲜为人知的故事？为此，本报记者对北京匡时国际拍卖有限公司董事长董国强进行了专访。 60万变一个亿
天价国宝级手卷背后有故事
北京商报(以下简称“商报”)：在刚刚过去的秋拍中，令市场印象最深、悬念最大的莫过于北京匡时这次海外回流的元人《崇真万寿宫瑞鹤诗唱和卷》。单从作品本身看，长8米、众多元代名仕参与创作，又有明清两代收藏家留印题跋，这样传承有序的作品在书画市场非常罕见。这幅画是如何从海外回流进入拍场的？这中间又有哪些值得回味的细节？
董国强：今年春拍后，我们北美代表处的人员在中间人介绍下，从一位居住在旧金山的华人手里征集了这件作品。委托方是上海最后一任道台蔡乃煌的重孙女。她并不了解这件东西的价值，一直放在她家里，几十年没有打开过。从蔡乃煌1916年被革命军杀死，至今已经将近100年了。换句话说，这件东西已经100年没有面世了。
当我们的同事将拍品带回国内，我第一次看到这幅作品时，真是抑制不住的激动，非常兴奋。原因在于，我们今天能看到的元人书法作品，哪怕是小小一通书札，都是国家一级文物，这件8米长卷，由6位元初文人、学者共同书写，描绘的是元初道教仪式的壮观场面，其中4人的作品都是存世孤品，其史料价值、文化价值、文学价值、文物价值都无法估量。我曾经不止一次对别人说，我的拍卖生涯也许还会遇到比这件作品更值钱的，但是从各方面重要性来说，可能很难再有能超过它的了。
只有82年历史的元代所留下来的文化遗迹极少。游牧民族的短暂统治并没有完全征服汉族，因而在汉文化为大一统的明代，对元代的东西不尊重甚至排斥，在明代的几百年间，对这些文物都没有进行整理。这也导致现在市场中元代的书迹尤其难得。道教和元代的玄教关系密切，而且这件东西又涉及到元大都，作品涉及的崇真万寿宫原址即是现在北京中医医院的所在地，对于研究道教文化和北京城历史都具有很重要的意义。加之6位作者中有几位从南宋时就是著名的诗人、学者，其文学价值也不容低估。那么多座标叠加在一件作品上，这件作品就是国宝，其价值也可想而知。
商报：最令市场关注的是它的价格。底价60万元，拍卖前对买家收取的保证金达500万元，最终以1.01亿元成交。如此悬殊的价格背后有哪些我们不知道的故事？
董国强：对方希望卖10万美元，所以，我们的北美业务代表和她签的合同是底价60万元。但是在我看到这件东西时我就感觉，其价值要远远高于这个价格。所以，我亲自去了趟旧金山拜望了委托人。首先表达了对她的感谢，同时，我告诉她这件作品可能会拍出一个比较高的价格。我记得当时我对她说，旧金山海边的别墅一套要卖100多万美元，你有5个儿女，这件作品最后的成交价很可能可以给他们每个人买一套别墅。委托人在美国生活了几十年，再加上她的出身，她的价值观念与国人不太一样。她的想法是，这是前人留下来的东西，她自己不懂，子女也不喜欢，不如把它转到真正懂它、喜欢它的人手里，对于价格并没有太多期望。尽管这样，我还是与她协商将底价调整到500万元，因为我坚信这件作品会拍出几千万元的价格。
接下来的3个多月里，我们举办了多次研讨会，邀请了故宫博物院的专家、道教文化研究专家和书法研究专家一同对这件国宝做了深入的研究，各位专家的多篇论文详细地阐述了这件作品的文物价值、艺术价值、文学价值和宗教价值。我们将论文结集成册，并为此拍摄了专题片。同时，我们决定将这件作品单独辟出一个“瑞鹤翔天”专场在秋拍中重点推出。
我最初的判断后来也得到了市场的印证。12月3日，匡时书画夜场拍卖现场，元人《崇真万寿宫瑞鹤诗唱和卷》以底价500万元起拍，半小时的拉锯战后，最终以8800万元的价格落槌，被一位国内著名收藏家收入囊中，加上佣金，成交价达到了1.01亿元，打破了匡时公司成立以来拍卖的最高纪录。我觉得我们所做的一切对得起这件国宝，也对得起委托人的信任。
力推回流 藏宝于民
国内艺术品拍卖行业走向成熟
商报：这件作品，你们既然知道它的价值远远高于底价，为什么不事先把它买下来再拍卖，那样不是可以赚很多吗？
董国强：你的问题其实代表了很多人对拍卖行业的认识。在这一问题上，我明确两点：第一，拍卖法不允许拍卖公司这样做。第二点，在艺术品交易市场中，我们是专业的从业者，卖家是不专业的参与者。我们的专业是用来为客户服务的，不是为占客户便宜的。我们如果那么做，不仅辜负中间人的信任，也辜负委托方对我们的信任。客户基于对国内艺术品市场和我们拍卖公司的双重信任，才敢于把作品交给我们拿回国内拍卖。我们利用自己的专业占这个便宜，不仅损害委托人的利益，也会影响整个中国拍卖企业在海外的形象。
商报：现在市场中还流传着一种声音，认为拍卖公司每每拍出天价都是自家炒作自家的东西。东西是自己的，自己再找个托儿买回来。您怎样看待这种观点？
董国强：第一，现在社会上对于艺术品拍卖行业有很多“妖魔化”的认识。不少人认为，拍卖公司卖的都是自己的东西，左手倒右手，都是骗人的。但如果你能客观、理性地看待这个行业，你会发现，拍卖行业并不是外界所想象的那样黑暗。内地艺术品拍卖行业从无到有仅短短十几年，却能与几百年历史的海外两大拍卖巨头分庭抗礼，就是因为在这个行业中云集了一大批有理想、有道德的专业精英。我们这个行业的专业性、特殊性又不能轻易为外人所认识，所以才会有人对诸如匡时这次的手卷60万元底价，结果成交价过1亿元而惊讶不已。但这种案例在国内成熟的拍卖公司中并不少见。
第二，拍卖公司靠信任生存，这种信任来自买卖双方。卖家出于信任而委托你，我们凭借专业和买家对我们的信任来实现价格的最大化。这就是我们的经营内容。遇到不懂行的委托方就动坏脑筋，见利忘义，这样的企业在这个行业中我不敢说没有，但是肯定是极少数。这是一个企业最起码的道德底线，想要树立一个让社会认可和信服的品牌就不会那样做。
商报：站在2011年的年根儿上，展望2012年，您认为国内艺术品市场将呈现怎样的发展态势？
董国强：受经济大环境的影响，明年的艺术品拍卖市场和今年相比会有所调整。具体会表现在几个方面：一、拍卖成交额有所下降。二、新开拍卖公司数量相比今年会明显减少。三、由于市场投机气氛散去，几十万元至几百万元的中档作品成交情况会不如前两年。四、市场难得一见的精品仍然会继续创出高价。过去几年中精品拍出高价对于新进入的投资者会起到一定的示范和鼓励作用。五、古代书画作品继续保持强劲的增幅，这与市场的稀缺性和买家的成熟有很大关系。
2012年的艺术品拍卖市场可能将进入一个调整阶段，前两年高歌猛进的势头受到遏制，市场仍然会保持一个相对比较高的总成交额，但和今年相比，整个艺术品市场的成交额会有所下降，下降幅度应该在20%-30%左右。这个数据对真正的收藏者来说不会产生较大影响，因为很多人已经把收藏艺术品当做生活的一部分。艺术品对人们心灵的愉悦和感动作用是其他任何投资都不具备的。
商报记者 崔吕萍/文
匡时拍卖/供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