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琪森
前不久,吴昌硕、齐白石的《竹石双寿》图在上海以2750万元成交。
《竹石双寿》图是海派书画领袖吴昌硕与京派书画大师齐白石唯一面世的珠联璧合之作。画面上,吴昌硕以遒劲质朴、老辣酣畅的笔触撇竹几杆,枝叶婆娑间,似传出爽爽秋风之声,颇有金错刀的金石气韵。右下方的一块山石则浑穆凝重,极有峥嵘之势。此画吴昌硕题款曰:“满纸起秋声,吾意师老可,缘知不受暑,及时来独坐。辛酉小满。吴昌硕年七十八”。辛酉年为民国十年,即1921年。齐白石所画的两只绶带鸟用笔细腻精到,造型灵动鲜活,上下对鸣,和合之啼。特别是齐白石用胭脂色勾勒,更使全画增添了亮丽吉祥之气。齐白石是年91岁,系1955年。
年月的款识、佳作的再现,会激活已淡出记忆的往事。由此幅《竹石双寿》图,使笔者想起了当年吴昌硕与齐白石之间已鲜为人知的一段艺苑轶事,而其触发点即是缶翁所记的辛酉时节——1921年。
齐白石的丹青翰墨取法于八大、青藤、石涛、赵之谦诸先贤,且工于诗文金石。自1917年在北京结识京派书画大家陈师曾后,时常笔墨联袂,切磋画艺,与陈成为莫逆之交。1919年齐白石正式定居北京后,与陈翰墨之缘日深,陈敏锐地意识到齐日后在画坛必成大名,遂劝齐变通画法、自辟蹊径。齐白石即付诸笔墨实践,自创了红花墨叶一派,在京华艺苑令人耳目一新。为了精益求精、更上层楼,齐白石萌生了向海派书画大家吴昌硕(缶翁)求教的心愿,齐白石有诗曰:“青藤雪个远凡胎,缶老衰年别有才。我欲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轮转来。”
为了了却这个求师问艺的心愿,齐白石于1921年秋来到上海,专程到山西路吉庆里923号拜望慕名已久的一代海派书画领袖吴昌硕。齐白石在缶翁艺斋内大饱眼福后,从而吐露了自己的心愿,欲拜海派书画家吴昌硕为师。缶翁含笑听完后,思索了片刻,然后婉言相拒了。但为了使齐白石不虚此行,吴昌硕欣然书写了《齐白石润格》:
齐山人生为湘绮高弟子,吟诗多峭拔,其书画墨韵,孤秀磊落,兼擅篆刻,得秦汉遗意。曩经樊山评定,而求者钟相接,更觉手挥不暇,为特重订如左:“石印每字二元,整张四尺十二元,五尺十八元,六尺二十四元,八尺三十元,过八尺另议,屏条视整减半,山水加倍,工致画另议 册页每件六元,纨折扇同,手卷面议,吴昌硕”。
这篇润格在中国现代艺术史上弥足珍贵,是当时的海派大师与未来的京派大师首次见面时的文字证、书画缘。虽然齐白石没有实现其拜师缶翁的心愿,但可谓是大师与大师的不了情。特别是吴昌硕为齐白石所写的这篇润格,对齐翁书画印诗“四艺”作了言简意赅的高度评价,使回京后的齐白石声誉日盛。
值得一提的是此份吴订齐之润格,也为我们研究民国书画家的经济生活提供了一份真实的样本。历史地看,当时的上海已是开放繁华的现代商业大都市,海派书画市场亦相当兴盛,海派书画家的润格在当时普遍高于京派书画家。从吴昌硕为齐白石在这一年所订润格可见齐白石比同期的京派画家润格要高。
1921年秋季的吴齐相会,更重要的是使齐白石开阔了视野,零距离地观看了海派巨擘吴昌硕的书画篆刻,从缶翁的丹青翰墨金石中吸纳了丰厚的艺术养料。回京后,他深有感叹地讲:“余见缶庐六十岁前后画花卉,追海上任氏(任伯年)得名天下,七十岁后参赵氏(赵之谦)法,而用心过之,放开笔机,气势弥盛,横涂竖抹,鬼神亦莫之测。于是天下真当叹服矣!”
大师与大师的相见,时常会激发艺术上的巨大转机,1921年的吴齐相会,对齐白石书画篆刻艺术的提升就具有重要的促进与提升作用。而《竹石双寿》因正好是吴昌硕创作于1921年,也许就是这次吴齐相会时,缶翁所赠齐白石之画。齐白石在珍藏了三十四年后,遂添笔双寿鸟转赠其好友杨虎。唯其如此,齐在题跋上写道:“吴缶老之画不易得也。”而当年吴齐相会,不仅为海派、京派艺坛存下了一段温馨的回忆,而且也为当代画苑留下了颇多的启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