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印章被人以“印鉴”、“印信”所称呼。俨然,在书画中使用的印章“明摆着”就是每件作品真实与否的最重要依据。时过境迁,今天我要说的话题却恰恰相反:如今的印章不仅没有了一般性意义上的任何“鉴证力”与“可信度”,而且鉴定方法不当时,极可能误证书画,导致结论是非被颠倒的恶果。
其实书画真伪鉴定的道理并不复杂也不见得高深,任何一件书画作品最主要的构成元件无非是笔墨与造型,并由其形成作品的灵魂与气质,唯它们才是至关重要的鉴定要素。而一切脱离(或基本脱离)于笔墨与造型元素的如印章、题跋、纸绢、裱件、影印件等内容,则都属于作品“非内在要素”或称“非主要构成元素”的范畴。对上述内容作“是”与“非”的区分,对当前的书画鉴定工作具有特别意义。对于不属于书画作品“主要构成元素”的印章,几乎可算得上居书画鉴定的“误导首席”,尤其是近现代名家作品。
印章是什么?它是钤盖于书画作品上不同规格、形状、字体、文字内容的红色印记。凡接触名家书画作品,通常可以看到三种类型的印章:一是书画家的名号章,它镌刻的文字内容是书画作者的姓名或只有姓,或只有名、字、号,它们多数用来配合题款使用,钤盖在紧靠下款的位置;二是闲章,以有关作者的斋号、籍贯、艺术理念和创作感想的诗词语句或成语等内容居多;三是鉴藏章,那是名家书画在被观赏或收藏后,接触作品者特意留下的“鉴藏记号”,印文多与审定、鉴真、赏读、珍藏等等含义沾边。鉴藏章出现于书画作品上,其与作者的艺术并无任何关联,至多只能说明作品的鉴藏经历。
客观地说,印章的生成与使用在既往人们的日常生活与书画鉴定工作中,是“约定俗成”地有着辨别、认证书画作品真伪的最重要依据。但近20年以来,因为电脑技术的普及与应用,印章的作用几乎一下子从社会书画界以外的各领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取代它的多见是以签名形式。但在书画鉴藏圈中还未必尽是如此,也不知是认识的滞后还是有人在人为误导的缘故,许多人仍是“不离不弃”于印章的“取信”作用。站在书画造假者的立场说,那真叫作“正中下怀”。
印章造假
印章作伪近年来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是当今社会科技大普及的“意外”结果。如果现在还有谁尚不太了解这般情形的话,不妨到所生活城市的大街小巷走走,去数数看在公交车站牌、公用电话亭里外或电线杆上涂写有“办证”二字的那些“城市牛皮癣”到底有多少。我不禁想设问:如果那些“办证者”赝制印章的技术不过关,那么造假证件这档子事还能有地下市场吗?
客观地分析,若是现在造假者还处在只能凭借手工作伪印章的年代,来自被鉴定书画作品中印章的证据力作用确能比现在要大得多。只是现在时过境迁了,好些牟利者利用电脑制版的手段来仿制印章,在制作后总是能达到以假乱真、真伪莫辨的程度。鉴别者即便借助放大仪器帮助人眼作辨识也往往无济于事。这使得当今若再以比对印章来进行书画真伪鉴定的工作方式显得异常被动,甚至于形成“反作用”。
再则,一般来说,书画家本人对印章的选用,包括在作品基本完成后的钤盖印章举动还是以相对较随意的居多。那么谁对“制作”与钤盖印章的每个细节会特别在意呢?当然是书画造假者。因为书画作伪的一切行为出发点都是为了“像”,任何举措皆不离一个“仿”字。
首先,造假人会千方百计地去仿制某些“瞄”上的印章,若仿物达不到“标准”便会反复制作下去直到满意为止。据我了解,现在赝制名家常用印章只要借助于电脑,只是件既便捷又省钱(成本一二十元便够)的事:把某名家某件真迹原作的印章部位放到精度相对较高的复印机上按同等比例取得复印件或直接进行照相取样,接着找个有专业印刷设备的地方,将原印章复印件或影印件扫描输入电脑,由电脑控制执行“腐蚀”程序,待做出一块仿真的锌版或铜版的片状印章后,最后只要将其粘合在适合的印章材质上就可供随时使用了。赝制印章成品通常只要用两三个小时,图1即是当今由电脑赝制后的伪印章外观。其次,书画造假人在钤盖假印章时必定会格外留意“印面状态”。对于被仿书画家在成品的材质、印泥油的稀稠、垫衬物、按压力度、印章磨损和清洁度等等凡原作者难顾其“全”的细节处,作伪人则必会尽其所能地去逐一“仿效”。说穿了,它关乎造假的“成败”。
让我随机找个事例为证。图2与图3这两件皆是署名陆俨少的山水画,其中之一也是几年前混迹于北方某拍卖行,有业内人士称其是“难得一见”的高伪品,另一件则是出版于香港版《陆俨少书画藏品集》第二卷中的真迹。我留意俩画作的所有印章,发现它们与画一样几乎也都是“难分伯仲”。我之所以在此不明说这两件署名画作的真伪属性,是希望大家能以自己的眼睛看看能否仅从印章来辨别一下它们的孰真孰假。
通过诸多具体事例的验证,我个人得出的结论是:现在假印章与真印章之间的客观差异似乎不会很大,凭肉眼很难辨别。或者说,电脑赝制的图章,似乎会比真图章所钤盖的印面状态还会更“像”一筹。若有书画鉴定工作者仍在放任自已的主观想象,认为电脑制版的假图章是制在铜、锌之类的金属片上,它仿不出人工刻凿石头的“味”,抑或就是固执与不明智。现实还不仅如此,如今的造假者在印章印面色泽(印泥色)的做旧处理上,也几乎能达到要“新”要“旧”皆“心想事成”的境地。
文/黄鼎(鉴定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