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林之美
——韩美林的人体画略论
陈履生
韩美林的创造力让人们看到了个人在艺术创造方面的限度。
在60年的时间内，他涉足的领域有很多，绘画、雕塑、工艺美术、民间艺术、设计、书法、古文字等，这也让人们领略到了美林功夫的不同寻常。
因此，有人把他和毕加索相提，却没有或很少并论——因为这样的论述并非易事。确实，他和毕加索之间在创造力方面有许多相似之处，各有优长。毕加索在艺术领域玩过很多花样，可是，没有韩美林的花样多。就艺术特质而言，他们所代表的东西文化在审美方面的差异，又在某些共同性方面表现出了文化上的不同。他们的共同性是创造力、创造性、创造欲的非常人能够相比。
在人体艺术方面，西方人占尽先机。因为文化上的不同，中国的哲学和文化是中庸的、平和的，所以，中国人不太愿意把人体暴露在图像上，成为欣赏的对象。对于人体的认知往往和性有关系，虽然在汉代画像砖上就有和性相关内容的表现，然而，这种属于私密性的内容很少在公众文化中传播，即使有了与《金瓶梅》相关的插图，这类内容也都在所禁之列，被认为既伤风俗，又失大雅。因此，当刘海粟学着西方人的样子，将人体模特儿搬到学堂中的时候，以伤风俗为表象、以文化冲突为实质的轩然大波，则为20世纪初的文化冲突插入了一页具有特殊性的历史，更从一个方面开启了20世纪中国现代化的历程。尽管行旅蹒跚，并不时发出碰撞的火花，甚至成为改革开放风向标的首都机场壁画中的人体最终还是被遮蔽，可是，改革开放并没有就此而停滞不前。当人体艺术大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之后，大坝的决堤，一泻千里，不可逆转，由此牵连出后来以艺术的名义而进行的具有商业目的的人体摄影、人体彩绘等等，则将人体带向了新的世俗，成为新世纪人体与艺术相关的新的问题。
从禁到放，表现了社会的进步和思想的解放，而由放到滥，则反映了社会前行中的文化问题。韩美林似乎游离在这些思潮之外。他在审美的范围内经营着属于他的人体艺术世界，几乎看不到与社会和现实的关系，另一方面则是被他的诸多艺术成就所掩。好像是一种纯粹的个人爱好，因此，又不像他的其他艺术那样受到广泛的社会关注，更不可能带来热议或非议。他热衷于这种少有功利的个人兴趣，始终经营者这块属于他的自留地，不管春夏秋冬。
韩美林和同时代的许多学子一样从画人体开始获得了造型基本功的训练，度过了大学时期；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由基本功的训练走向了美的提升，不经意间是一条漫长的路程。直至今天，还像喷涌的泉水一样，自然而不间断地涌现出许多人体艺术的浪花。
这些人体画调剂着美林的创作节奏以及他的身心，属于闲暇时的小品，有着午后茶那样的闲适。漫不经心的激越，小桥流水的隽永，夕阳西下的惆怅，余音绕梁的飘浮，笼罩在这些尺幅不等的人体绘画之中。它们可以慢慢的品，静静的读，细细的赏。
人体之所以成为艺术，是自然属性转向艺术属性的结果。人体之美是人体所蕴含的艺术属性的发现，自然之美转向艺术之美因艺术家的不同而呈现出千姿百态。不同的方法，不同的语言，走向不同的发现和不同的表现，从而完成了脱离自然属性的质变。在没有或缺少人体艺术的文明古国，经历了20世纪社会现代化的发展，经过了引进、吸收、融合的历史过程，人体艺术在今天已经成为中国艺术的一个重要的题材，它在严肃的主题创作之外所表现出的纯审美的意义，为艺术的多样化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美林的人体之美在于他的动之以情，在于生命的律动，在于丰富而有变化的形，在于柔美而有情感的曲线。而与形相关的结构所呈现出的复杂的内在关系，则考验着艺术家的综合能力，如何发现与把握，如何捕捉与表现，如何提炼与升华，这之中有时间的磨练，有功力的显现，更有才情的迸发。其中每一个阶段都凝聚了美林的不懈努力和持之以恒，而从写实、写形到写意、写神之间的飞跃，则是一种美的提升。美林徜徉于此，以浪漫主义的审美情怀消解了现实主义的局限性，恣意造人、造美，尽兴传情、抒情。
美林像庖丁一样，游刃有余地抓住了人体结构中最核心的关联，不仅暗熟于心，而且能够用最简练的线条将它表现出来。他以他的方式将人体归纳为头颅、身躯、四肢三个大的部分，在身躯中突出乳房和臀部，在四肢中增加手和足——就是这样简单，把一个复杂的人体在这几个部分的构成中表现出了千变万化。而万变不离其宗的就是一个“美”字——美林之“美”。
美林之“美”的根本是对人体结构的理解，以及在理解基础上的高度概括；美林之“美”的核心是在概括基础上的夸张变形，以及在夸张变形基础上的恣意表现。正因为把握住了根本和核心，美林的笔下有着变化多端和没有止境的造型，而寥寥数笔就能够成全不同造型的美的人体，即是在根本和核心问题上反映出功力和实力。
美林的人体绘画不是写实和写形的，而是写意和写神的，因此，他不可能离开对于人体的夸张和变形。显然，他的夸张不是那种漫画式的。他不需要那种漫画式的夸张获得诙谐和幽默，却需要以夸张的美的形体结构作为艺术的一种表现方式，从而获得超于自然之上的美的提升。所以，他非常熟练地变换着各种造型，平躺与俯卧，伸展与卷曲，正侧与转背，完全不是那种通过观察而获得的动态。他随心所欲地编造着人体美的程序，成竹在胸，呼之即出。因此，他能够将那种运动中的瞬间动态，表现为一种理想的极致。
他的线条流畅，富有动感的韵律之美。他的线条简洁，具有概括的情感之美。这些由线条构成的人体，表现了中国绘画非描摹的写的精神，非科学的写的意蕴。它们能够慢慢品味出偶然性中的日积月累。
美林的人体绘画是他艺术多样性中的一片寂静的港湾，停留于此，可以获得日出东方的绚丽色彩，也可以得到夕阳西下的无限诗情。
美林的人体绘画是他艺术万花筒中的一个瞬间和片刻，人们可以透过这个万花筒，窥视人体艺术之美的风情万种，也可以领略美林这个造物主有着女娲般的神奇和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