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前
修复后
开栏语:故宫博物院文物保护科技部——位于故宫西华门内的一座安静院落。故宫博物院文物保护科技部主任苗建民介绍说,这里每个工作室都有正在修复的国宝级文物,每个小院里都能人荟萃、各怀绝技。从本期开始,“走近故宫国宝修复专家”栏目将带您走近那些以自己全部才华和智慧默默无闻地呵护着国宝的修复专家、能工巧匠。
张旭光上中学时正赶上“文革”,父亲张耀选在干校劳动,被紧急召回北京,然后直奔长沙,抢救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画、帛书。那些经他父亲妙手保全下来的稀世珍宝,就收藏在湖南省博物院。
见识绝活巧手
张旭光,一个京腔京调的中年汉子。他忙着手里的活计。宽大的工作案台上,铺展着一张元代画作,局部残破损伤严重,正在修复。只见他的右手在画面上轻轻地搓着,徐徐地滑动手指,就像魔术师神秘的手,搓出一个又一个如牙签、如火柴棍儿一样的小纸卷儿……
这是古书画修复绝活中的关键步骤之一:搓揭。揭裱修复,一般用镊子揭,手感要好,稍稍一点儿抖动,可能就揭残了,更难的是,有些画纸的纤维朽了,断得破碎,几乎失去了拉力,用镊子根本没法揭。这就必须使用搓揭的手法了。
搓揭这活儿,全凭手感。张旭光的功夫,是闭着眼睛也能搓出来。经张旭光的手修复的国宝古书画有许多,不久前完成的是修复《明代正统皇帝圣旨》。那是甘肃省张掖市博物馆征集到的正统十年圣旨,正面勾有纯金云龙图案,背面为纯金撒金的双面蜡笺纸。送修时通体残缺断裂、霉斑、缺字,有些地方都沤烂了。
一道“圣旨”给他出了大难题,需要攻克几道难关。他边研究、边试验、边修复,整整干了一年!他对付出的艰辛不愿意多谈,说干啥吆喝啥,自己就琢磨呗。他的琢磨实现了两大突破:一是通过他的科研课题,恢复了蜡笺纸制作工艺,做到了“揭比同质”,就是局部修复后与原来的蜡笺纸基本同质。二是配出了“明黄色”,圣旨使用的明黄色,是用高岭土等多种矿物质及天然颜料配成,堪称宫廷内务府“秘笈”,而且不见诸文献记载。多少年也配不出的明黄色,竟让他给攻克了。做到了“揭比全色”。他说,不敢说跟原来的明黄色一点儿也不差,那种透亮、明快的黄,已经非常近似了。别人看不出,我能看出细微的那么一点点的差别,再努力吧。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把修复《明代正统皇帝圣旨》的科研成果写成论文,拟在院刊发表。记者问,绝活儿都是秘不示人的,民间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说法,您不担心吗?他说,没有。我父亲就从来不保守,他教给徒弟的,比教给我的还多。
装裱世家得真传
张旭光出生在装裱世家。早年,他姥爷刘定之是在苏州、上海闻名的书画装裱修复大师,先在苏州开“晋直斋”,又到上海开“刘定之装池”。老先生一身的好手艺,没把绝活儿传给儿子,却传给了女婿张耀选。只因为女婿心灵手巧悟性高,是干这个的材料。张耀选也真争气,不到而立之年,就是上海滩一流的古书画修复高手了……
1953年,新中国的故宫博物院筹建古书画修复室,国家文物局局长王冶秋(时任副局长)带着院长吴仲超到上海恭请刘定之爷俩儿进京……于是,张耀选就成为故宫博物院古书画装裱与修复的开创者、奠基人。张旭光上中学时正赶上“文革”,父亲在干校劳动,被王冶秋点名紧急召回北京,然后直奔长沙,抢救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画、帛书。那些经他父亲妙手保全下来的稀世珍宝,就收藏在湖南省博物院。
张旭光得到父亲的真传。他说,父亲对基本功的要求,比如排笔、鬃刷、压石这些工具,怎么拿着、怎么使唤,不是严格,是非常苛刻!我那时才二十多岁,觉得能裱上就行了。我的手法差一点儿,父亲一瞪眼,我就知道错了,快改。父亲不仅传给了他一丝不苟的精神,更重要的是教会他怎样做人。改革开放后,找父亲裱画的人多起来。张旭光业余时间帮着父亲裱画。一天,有人拿来一张黄胄的画,因保管不慎发霉了,要除霉后重新装裱。那画用的是夹宣,他在揭裱时,无意中揭出一层,就放在一边。一个朋友看见了说,补个印章,就又是一个黄胄啊!父亲这才注意到。他当着朋友的面就说,你要么把它给本主,要么当着人家的面把它给毁了。做人要凭良心,要走正道,邪的歪的,你甭想!
甘于寂寞平凡心
他们的工作环境太安静了。灰砖灰瓦,屋顶没有琉璃瓦。原来,这里是“冷宫”,是遗妃们养老的地方。他们原先是在太子学堂那个院子,后来搬到这里,纯属偶然,却与他们的工作性质有几分相似。做着冷门的工作,默默无闻,日复一日地修复着文物……
我问张旭光有没有感到职业疲劳或心烦的时候。他说,还真有。就是自己再热爱的职业,如果是重复性的活儿,干久了,也有烦的时候。根据“最小干预”原则,修复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要尽可能多地保留文物的原始信息,所以,能不修的就尽量不修,能小修的就尽量小修。其实,这对修复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你要不断地探索更新、更好的方法。有时被“憋”在那儿,想不出辙来,烦呀!就出去转一圈儿,是绝对不能“硬做”的。心情不好,没有感觉,必须停下来,因为文物安全最重要!他说,我们这活儿责任重大呀,非有极大的耐心不可,不说提心吊胆,也要小心翼翼。心累呀。当然,成功修复了一件文物,心中也有无限的喜悦!那种幸福,没法说,比什么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