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廷海
我生于扬州宝应,长于古都金陵,自幼浸淫于江南山水,秦淮烟月之中,更得金陵画派的熏陶。所以,少时便爱游山看水,对景涂鸦。但画了撕,撕了画,总不成画。少长读了些书,看了些画,更得抱石、亚明诸师点津,方知山川有内美,非常人所识,唯画家所悟。于是我与山川对话,不懈求索……
南京作为发达的江南政治、经济和文化重镇,丘陵与水乡兼容的特殊地理环境,孕育了南派领袖董源和巨然,开创了南方山水画派,名家辈出,为中国画史写下了辉煌篇章。自宋初南派与北派鼎足而立,从而构成中国山水画坛上的两大派。南派崇尚的阴柔之美与北派崇尚的阳刚之美,又成为南北两派的各自审美特征。然而自明末清初以来,南派山水积习已深,日趋衰颓。傅抱石举起创新大旗,钱松?恰 亚明、宋文治、魏紫熙锐意进取,写山河新貌,形成新“金陵画派”,使南派山水为之一振。但自傅抱石以后,以江苏为代表的南派山水画又进入新的阴影:陈陈相因,面目雷同;阴柔有余,阳刚不足;小品泛滥,精品匮乏;较少新意,日趋衰败。这种状况与全国画坛其他地区、流派飞速发展的形势形成强烈地对比,江苏画坛许多有识之士惊呼“南派的出路在哪里?”
我认为南派的出路在变革,必须顺应时代的节拍,解除禁锢,开拓创新。在当今信息与交通高速发展的时代,时差、地域、空间明显缩小,这就为我们学习、借鉴、变革提供了有利条件。自八十年代中期,我就锁定了我的变革主张:在古(传统)与今(现代)、中(中国绘画)与西(西方绘画)之间寻求(度的把握)契合点。只注重传统不融入现代,是保守;只强调现代而丢弃传统,是虚无。至于中西画的关系,则应以中为本,借鉴吸收某些西法,为我所用。我数十年研究中国历代山水画各大师的师承、技法和审美特点(著《历代名家山水画要析》,《南方山水画派》两本专著),吸纳王蒙的焦墨破点、布置严谨;龚贤的沉稳醇厚、滋润苍浑、石涛的气韵生动、空灵奇秀等艺术特征,根据我对江南山川内美神韵的感悟,演变出我自己的一套笔墨程式和艺术语言,以表达我的审美心境。同时借鉴西画强调光的特点,融入画中,旨在改变传统中国画只讲阴阳(在灰调中的明暗),不重明暗(在阳光下的明暗)的画法。在画中,我还特别强调画出物体(山石、房屋、舟人等)的阴影,以突出物体的质感和凹凸感,使山川万物凸现在观者面前。同时赋予明亮的色彩(局部施丙烯)。从而使整个画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展现出江南大地的美妙景象和悠悠空间,像雨后初晴般,山川万物是那样的宁静明亮,清新动人。我在追求一种静溢典雅,超凡脱俗,甚至带点禅意的境界,让人在当今喧哗的尘世中,觅到一处净土,回归自然。
改变南派山水单一的审美特征,是我变革南派山水的另一任务。阴柔之美是南派山水的基本特征,我在抓住这一审美特征的同时,还有意识地融入北派的阳刚之美。阴阳平衡是宇宙万物生存的基本要素。人体的阴阳失衡,会生病。中国山水画阴柔与阳刚失衡,就会萎靡无神或张扬弩拔。因此,兼取南、北派的审美特征,使观者感受到双重的审美快感,是我追求的目标。
我青年时代曾生活在浙南山区多年,富春山、括苍山和瓯江的雄山秀水给我深切的感受。此后又深入齐鲁、秦陇写生。为我追求双重审美提供了坚实的生活基础。在我的作品里,既要具有鲜明的江南地域特点,由江村石桥、巷陌人家、绿洲平峦、茂林远帆交织出一幅幅抒情小诗般的水乡画。又要以雄奇的峰峦,峭拔的石壁,层叠的飞瀑和滚动的烟云,支撑画面。墨色浓厚,线条挺劲,皴斫坚硬,显露出一股阳刚劲拔之气,从而一扫平淡无奇、阴柔萎靡之风。《苍山依旧图》、《江村神秀图》、《江南神韵图》、《云涌春山江帆远》等便是这类作品的代表。
1995年具有画派群体性质的“金陵当代八人水墨画展”,应邀在北京中国画研究院展出,我首次推出十幅南派山水新作,深受关注。在研讨会上,评论家认为:“黄廷海的山水画,是人对大自然的向往与回归,是画家对人生的彻悟,是当代南派山水的美学蕴含,兼有禅意般的玄境。他以其独行的审美理想和艺术语言,创造了一个典丽明净、苍茫雄奇的山水世界,为南派山水继写了崭新画卷。”(摘自“金陵当代八人水墨画展”研讨会)
历经半生的探索和耕耘,其中甘苦,不堪回首。所幸初获成功,并得行家首肯。然任重道远,不敢稍有满足和松怠。我决心沿这条山道,不懈的攀登,为南派山水画的发展,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