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媛:1971年出生于浙江诸暨,1994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中国画专业,毕业后留校工作至今,现为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师,南京书画院特聘画家。
钱晓征/采写
姚媛以一系列的作品,冲击人们的视觉习惯。对山水画家、花鸟画家、人物画家,这种传统的分类,姚媛不以为然,她所作的,正是打破山水与花鸟与人物等画种之间自古以来的彼此隔离,用自己的探索,拓展中国画的表现空间。作为70后的姚媛,也许,她没有这样明确的野心,但是,她的创作实践,正在让这一野心成为可能。
希望长大后能一直画画
回到江南,所有的记忆依旧是四川。对于四川的挂念,也有对上学时不允许画画的抵抗,18岁的姚媛,居然离家出走,跑回四川。
姚媛出生在浙江诸暨,父母学仪表化工,父亲大学毕业后响应号召支援西部,四岁时,姚媛随母亲和姐姐一起去了四川泸州的化工厂,那是国家三线建设的工厂之一,是造原子弹原料重水的工厂。
化工厂建在山里,离泸州还有20公里,很封闭。工厂的生活区里有学校、商店、球场,还可以看露天电影,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童年的姚媛,眼睛里所见的山水树木花草虫鱼,是彩色的:“山水是青绿的,岩石是紫色的,山涧雨后的瀑布是黄色的;春天的江水泛出绿色的光,夏天则会变成汹涌的黄色的激流;江岸是桂圆树林,山间有竹影婆娑,橘子花开的季节,香味在山间树林弥漫;清晨,蓝色雾霭笼罩的树木竹林,层层叠叠;晚霞让山水树林沉浸在色彩的交响乐中,夜幕降临时,月光下的山水混沌一片。”这些彩色的画面,让姚媛的童年不再寂寞,也让她拿起了画笔。
姚媛的绘画记忆从幼年开始。那时父母要上班,姚媛独自呆在家里,画画成了她唯一可做和喜欢做的事。母亲是医生,偶尔跟着母亲去上班,姚媛就在处方纸上画画。上了小学后,功课不多,厂里有一个技工学校,技工学校的王老师是厂里的画家,画的是大写意花卉,10岁的姚媛便跟王老师学习国画。少年的姚媛内向沉默,第一次拿起毛笔画竹子,非常紧张,完全不能控制笔墨。那个暑假对姚媛是难忘的,母亲在学校图书室借来一本《芥子园画谱》,姚媛在老师的指导下,慢慢学会了画梅兰竹菊,那是绘画给予姚媛最初的滋养,少年的姚媛,有了自己的信念:希望长大后能一直画画。
姚媛生于70后,这一代人少年时代共同的使命,是要好好读书,然后考上大学,个人兴趣是不重要的。姚媛的父母也不例外,他们对姚媛的期望明确,希望她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封闭的山区。画画很快就不再被允许,姚媛就自己偷着画。上初中后,更是被学业逼迫,父母的要求很严厉,不允许做其他事情,看电视,看小说,画画,游玩等等都被禁止,专心学习考试,考不好会被斥责。1989年,正读高二的姚媛随父母工作调动,来到南京的扬子石化,父母是江南人,一直的梦想就是带着孩子们回到江南。回到江南的姚媛,所有童年记忆都是四川。对四川的怀念,对充满压抑的生活学习环境的叛逆,以及对不允许画画的抵抗,18岁的姚媛,终于离家出走,跑回四川。“那是我到南京半年后,当时就是一个念头:我要离开这个家,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要画画,不要听我妈天天唠叨我,就跑回四川去。”在四川,姚媛有一个同桌女同学,也喜欢画画。她们俩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画美人图,姚媛跑回四川就是想找这个女同学,一起实现青春时青涩的梦想。后来,父亲到四川把姚媛找了回来。当时学校和家长都很意外,觉得这么一个平时不爱说话的女孩子,突然说跑就跑了,还一下子跑那么远。姚媛笑着说起自己青春期的这段经历,“很庆幸的是,这次离家出走,确实改变了我的人生,作为问题学生,我引起了校长的关注,我们的校长儒雅有学问,原是南师大中文系的教授,他找我谈话,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立刻安排我参加学校的绘画班,并告诉我可以报考美院。”
经过半年的考前训练,姚媛考入了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接受正规的绘画训练。
有悟性会学习的好学生
在南京这座城市里,一批像范扬一样的艺术家,比如常进,比如徐乐乐,比如周京新,已然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艺术家群体,他们的创作实践,他们的大胆探索,他们对于传统的继承和创新,甚至他们的行事风格,都在无声无息地影响着姚媛这样一代对绘画有着纯粹理想的年轻学子们。
进入大学美术系,专心学习绘画,姚媛终于达成心愿。只是,在传统规范的现行教育体制下,大学美术教育,跟个体的对于绘画的理想之间,还是存有差距的。比如,进入美术学院,并不是直接就学习国画,各类课程很多,素描,色彩,摄影,版画,线描,国画,油画,甚至装饰画等等都要学,实际上是一个综合训练。姚媛是一个好学生,大学期间每门功课都学得很专心。入学三年终于可以分专业了,大部分同学选择学习装饰画,姚媛却选择了国画。骨子里,姚媛喜欢传统。
在国画班,姚媛是最好的学生。那个阶段,她开始学习中国古代美术史,用心揣摩大量的古代绘画作品,周?P《簪花仕女图》、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周文矩《韩熙载夜宴图》、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赵子昂的《鹊华秋色图》、《秋郊饮马图》,钱选的《山居图》,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她曾经一度很喜欢有装饰意味的绘画,比如仇英,蓝瑛,陈洪绶,任渭长,任伯年。姚媛还认真临摹过石涛、渐江、八大、髡残。这些学习,只是姚媛作为一个美术学院的好学生,所努力做好的功课而已。谈起大学时读书看画,姚媛笑着坦言:“其实大学那会儿,觉得齐白石傅抱石就是不得了的大师了,因为那个时候,我们根本看不懂读不懂古画,还不能明白近现代和古代经典之间的差距。”
姚媛一直强调,在南师美术学院,她深受范扬老师的影响,不过,姚媛说自己学习和领会的是范扬老师的艺术观点,艺术趣味,甚至是范扬老师的人品人格,作为一个老师,范扬让姚媛坚定了要成为一个好画家的理想,而对范老师的具体技法和风格,姚媛并不亦步亦趋。从这一点上说,姚媛无疑是现行美术教育体制下有悟性会学习的好学生。
南京这座城,对于学艺术的年轻人来说,更是一个没有大门的学校。姚媛成长的那个时代,在南京这座城市里,一批像范扬一样的艺术家,比如常进,比如徐乐乐,比如周京新,已然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艺术家群体,他们的创作实践,他们的大胆探索,他们对于传统的继承和创新,甚至他们的行事风格,都在无声无息地影响着姚媛这样一代对绘画有着纯粹理想的年轻学子们。
大学时期,作为好学生的姚媛,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创作,学校总是强调大家要画创作,最好能参加展览,那时,参加各种展览并能得奖,是许多美术学院的学生们都要去尝试的事情,那是一条明确的出路,姚媛为了要想创作一个独特的东西来,把写生时看见的苗族女子画成了自己,姚媛被苗族女子的服饰所吸引,那时候画坛也很流行画少数民族题材,全国美展得奖作品也有很多这类题材的作品。这张画后来也参加了省级的美展。当时忙着准备毕业展,姚媛又学着改编陈老莲的仕女图,画了《女乐行》四条屏,仙女们弹奏着各式乐器,感觉有点灵动飘逸了,比苗族女子有更靠近了传统的滋养。
姚媛画的兴致勃勃,接着又画了一张油画,画的是列仙酒牌里的仙女毛玉姜,把任渭长的线描稿画成了彩色的油画,虽不很出色,但是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了。后来这张画参加了毕业展,放在展厅的角落里,并不引人注目,但是,那是姚媛最初的有意义尝试,将传统人物造型用西方的油画形式画出来。
毕业了,姚媛将绘画理想封存。
走上了工作岗位,生活对姚媛露出了本来面目,年轻的姚媛,有太多的事情要去面对,于是,绘画被无情地挤出了生活。
要成为一个纯粹艺术家的理想,被悄然封存。
毕业,工作,结婚,生子,为生存而奔忙,这是绝大多数70后大学生共同的生活经历,姚媛也不例外。幸运的是,因成绩优异,姚媛被留校,分配在了南师大图书馆。
走上了工作岗位,生活对姚媛露出了本来面目,年轻的姚媛,有太多的事情要去面对,于是,绘画被无情地挤出了生活。要成为一个纯粹艺术家的理想,被悄然封存。
图书馆的工作很多,每天上班下班,日子在忙碌中,无声无息地流逝着。
姚媛没有选择继续读书,原因重要是外语不好,说起外语,姚媛像很多深受外语折磨的艺术专业大学生一样,恨恨的笑说:“英语这个事坑了我一辈子。我们大学的时候学的是俄语,奇怪,那时候就是这样,美院美术系的学生大部分是学俄语。当时学俄语就是混啦,哪里学得好,对这个东西没有兴趣,混过三级就可以了,毕业时,很多人有心考研,可是怎么考?语言过不了,只能作罢。刚开始工作那几年,还有再考研的念头,还想要不要勉强学学外语,曾想改学日语,自学了一年,还是不行,然后就彻底放弃了。不考研,还会面临考职称的问题,同样的是外语的问题,我后来就算了,不考又如何?难道非要走现行体制的路吗?现在我还是助教。可以不要职称,但是不能不画画。”
在图书馆工作了五年,2000年回到美院,在图书馆那段时间,姚媛说那是自己生活的比较暗淡的几年。不再提画画的事,工作繁杂,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回家要打理所有的家庭琐事,毕业不久就结婚生小孩,买菜做饭洗衣服、带孩子,孩子三岁以前都是姚媛自己带,后来要帮老公的公司做设计。
毕业后八年,家庭、工作,牵扯了姚媛全部的精力,加上家里地方小非常挤,连一张画桌都没有,那八年,姚媛没有动过画笔。为了生计,姚媛学会了电脑,用电脑三维做图,做了很多的设计图。结婚后,先生自己创办了一个设计公司,姚媛经常帮公司做一些设计图,直到2002年回到美院,姚媛依旧在做设计。
这样的生活让姚媛内心非常压抑,姚媛不喜欢设计,不喜欢戴着镣铐跳舞,她喜欢的是纯粹的绘画艺术。
回头看那段经历,姚媛觉得,作为一个女性艺术家,艺术和家庭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要做好妻子、母亲等诸多角色,很牵扯精力。“作为一个母亲,我不能说我要画画就可以不管孩子。尤其是在孩子很小的时候。”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姚媛的自我在觉醒,那个被封存的对于纯粹艺术的理想,再次涌动,推动着姚媛做出选择,在艺术和庸常的生活之间,姚媛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离开了家庭,走进了画室。
女性必须得舍弃一些事,很难兼顾的时候就要学会放弃。姚媛的个性很温婉,她能在人生很多关键时刻果断舍弃,取决于有一样东西给予她动力,那就是对于纯粹绘画的理想。姚媛有一个坚定的信念: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画画。关键时刻,姚媛是坚定的,姚媛笑称自己就是一根筋。这一根筋,就是对绘画的执着。
以浩瀚的长卷找回绘画的感觉
姚媛决定,画一个流动的一个长卷,就是用一张画来表达10天看到的东西。
2005年,姚媛在江苏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踏雪留痕”。这个画展,是姚媛毕业十年后的第一个个展。这个展览中,展出了一幅巨幅作品:由三十幅工笔画联在一起,长达26米的浩瀚长卷《长平秋色图》长卷。这个展览反响很大,像横空出世一样,让许多人惊叹:这个一直远离艺术圈一直没声没息看上去温婉柔和的小女子,突然地就这么冒出来了,以令人惊艳的姿态,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回忆起那次惊艳亮相,姚媛一再说自己很幸运,只是想把自己这几年画的画挂出来给大家看看,其实她对结果完全没有预期。“这要感谢范扬老师,展览那天上午有一个展览,中午吃饭的时候范扬老师对大家说:都别走啊,下午我有一个学生在这里做展览,请大家去看看。所以,踏雪留痕展览,去了很多重要的人,展览出乎意料的成功。”听到了最想听到的评价,离开绘画这么久,姚媛需要观众,需要懂艺术的真正的观众。这个愿望达到了,所以姚媛说自己的首次展览很成功。
展览过去很多年了,至今人们依旧对《长平秋色图》记忆犹新。姚媛也认为,这个浩大的作品,让她找回了绘画的感觉,从这个意义上说,《长平秋色图》是姚媛创作生涯中,不容忽视的作品。
谈起创作《长平秋色图》,姚媛很淡然:“我没有多大的野心,就是想画。获得身心的自由之后又可以画画了,这比什么都重要。”离开绘画八年后,再次拿起画笔,姚媛从写生开始入手,她去了四川,在四姑娘山呆了十天。有一天,姚媛一早骑着马顺山边溪水一直向前走,沿着变幻的雪峰,云雾在山间缭绕,如在梦幻般的仙境中,路旁的树结满珊瑚玛瑙一般的各色果实,阳光在雪山间幻出奇异的蓝紫色光芒,就这样一直往前走,走过枯树滩、七彩林、红石阵、草泽地……一直走到四姑娘山的背面,整整一天,高原雪山的灵气感染了她,圣洁的雪山一直在云端隐现,一半在天上,一般在人间,那一天,姚媛决定,画一个流动的一个长卷,她要用一张画来表达一天乃至十天看到的东西。
结果,她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完成《长平秋色图》这件鸿篇巨制。画《长平秋色图》的那几年,时间似乎是相对静止的,姚媛当时已经在美院上课,她租了一个很小的画室,桌子也很小,条件很艰苦。除了上课,姚媛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画画上。
看过姚媛《长平秋色图》的人,都会忍不住要问:完成这样精细密繁的巨幅山水,一定要耗出白发来了。姚媛的回答令人意外:“画这幅长卷的过程挺养人的,有点像女孩子做的刺绣。我画画的过程中都在想别的事,脑子里想的,就像做白日梦一样,想我的情绪我的状态,头脑里可能就是一些跟生活有关的场景,几乎不用专门想这个山那个云要怎么画。构图,是事先铅笔做好的稿子,具体画的过程,颜色,笔法,似乎都是自然而然的流露,不用费劲地思考具体的画法。那个过程,很愉快。”这期间,也遇到过瓶颈,在画到一半,十几米的时候,出现过画不下去的感觉,姚媛去请教范扬老师,范扬老师看了草稿和已经完成的画稿,很吃惊,画这么长?然后范老师对姚媛说:“如果你坚持不下去,也可以在这后面收住,再画两米,就结束。这已经很令人吃惊了。”可是我不想改变初衷,“那就继续吧,你画得非常好,就这样,坚持画下去,用毅力和决心完成自己的心愿。”范扬老师的鼓励,给予姚媛继续画下去的信念。
近三年时间沉下心来完成这样一幅浩瀚的长卷,姚媛说自己的生活像修行一样。这样的过程,让姚媛重回绘画的语境中,回到绘画的状态中。通过沉下心来完成这样的巨幅手卷,手上的感觉也不一样了,姚媛觉得自己寻找到了表达的自由。用近三年时间潜心完成一幅作品,这是一般人不愿做的功课,而姚媛做了,做完这个功课,姚媛的收获是:不管什么题材,山水,花鸟,人物,都能得心应手,笔随心意了。
《长平秋色图》让姚媛对于绘画的理想变为了现实,坚定了姚媛能够做画的信念,这对姚媛尤为重要。从此,姚媛进入了对绘画艺术的深入探索和锐意创新。
通过《黄山七十二图册》与古人对话
姚媛从未中断对黄山的描画。
画黄山能够让姚媛一次次回到单纯的空灵境界与古人对话,体会古人画山水时的心境和隐居仙山的愿望。
黄山是中国绘画的精神圣地,是无数艺术大师的绘画源头。作为70后的年轻艺术家,姚媛以自己的语言,书写黄山。
在《长平秋色图》还没有完成的2004年,姚媛去过一次黄山。正值春节,赶上山上大雪,除夕夜,姚媛一个人住在大雪纷飞的黄山,那种自然的肃静、圣洁、冷寂孤傲,深深地震撼了姚媛,这雪景正好印证了明末清初画僧渐江的《西岩松雪》,领悟了渐江笔下“丰骨泠然”的黄山之质,感受到了渐江的冷、静、净的境界,正是“坐破苔衣第几重,恍惚难明是某峰。”为此,黄山成为姚媛不断书写的对象。此后,姚媛多次上黄山。
亲历黄山,姚媛对古人的作品有了深刻体悟,从黄山回来后,姚媛画了两幅青绿设色的条屏,是步仙桥两侧的危崖峭壁,石笋峭立,画面散发出幽深寂寥的气息,因为当时《长平秋色图》还未完成,关于黄山,姚媛只是画了两张。她把黄山放在后面的经历中慢慢去画,姚媛说,急什么,画画是一辈子的事情,慢慢画好了。
2004年底,在基本完成《长平秋色图》的创作后,姚媛创作了《雪山秋华图》。画面上,远景是绵绵不绝的雪山,近景,是明艳的花鸟,醒目的红叶、果实,还有隐藏在花叶中隐秘的各色禽鸟,《雪山秋华图》是把长卷的画法做了个总结,也算是把山水和花鸟画在同一画面的开始。2005年春,姚媛又开始画黄山,创作了《黟然》以及八张条屏,图面所描绘的多是雪景寒林,黄山雪霁等,源自那个除夕之夜黄山雪景给予姚媛的印象。
这一系列作品的用笔跟《长平秋色图》有了不同,姚媛开始有意识地探索新的方法,比如画黄山的岩石,姚媛用一种很奇特的皴法,像水波纹一样,她觉得这个皴法能表达自己印象中的黄山岩石。“黄山岩石特别打动我,用这个水波纹一样皴法来表现黄山岩石,源自我的感觉。”后来,有人把这个水波纹皴法称为姚氏皴法。
同年,姚媛还创作了《屏风系列。相见欢》等四幅作品,这四幅画里,出现了姚媛的独特面貌:山水和花鸟结合的新颖图式。“在这四幅画中,山水部分大多是黄山,并且有渐江的影响,因为我画黄山是受渐江的影响。”
山水和花鸟这样的结合,很触目,硬朗朗的山水,配上花鸟树木,山水与花鸟同在一个画面,所说的却是同一主题,刚柔兼济,呈现出特殊的视觉效果,以及更具宽容度的情感体验。
姚媛明确的记得《屏风系列》的创作,是在上海博物馆看渐江的《林泉春暮图》,“很震撼,画中的那种寒冷寂静一下子抓住了我,这个情绪在我回到画室画黄山的时候,涌现出来,笔下在画雪中的黄山,抬头见窗外阳光和暖,心中涌现无限感动,情不自禁在雪山前画上一支盛开的海棠。”事先没有勾稿子,直接在画上就画出来了,那种感觉是非常自然的情绪流露。”那以后,姚媛就形成了山水结合花卉的画法。
女性艺术家喜欢画花卉,这跟女性独特的视角有关。花卉有性的隐喻,跟女性有内在的相同之处。女人在观察和描写花卉时,能够体悟到花卉更深层的含义。“花是一个主体,花代表我自己,山水代表中国画的源头。”这些隐喻自我的花卉,姚媛还有自己的取舍,“我就只画海棠桃花,梅兰竹菊,荷花牡丹等这些传统文化里认定的有美好含义的花卉。”显然,画花卉,在姚媛这里,是对美好的隐喻和向往。
把山水和花鸟结合起来,之前似乎没有人这样画,姚媛创造出这样一种独特的样式,不免让人产生疑问:这样的画,算是山水画,还是花鸟画?姚媛的作品无疑冲击了人们的视觉习惯,山水画家、花鸟画家、人物画家,这种传统的约定俗成的分类,被姚媛全然忽视,姚媛所作的,正是打破山水与花鸟甚至人物等画种之间自古以来的彼此隔离,用自己的探索,拓展中国画的绘画空间。作为70后的姚媛,也许,她没有这样明确的野心,但是,她的创作实践,正在让这一野心成为可能。
画《长平秋色图》,画黄山,姚媛要表达的是山水的美,是文人对山水的亲切。女性画家一般很少会画山水,而姚媛一开始就选择了画大山水。姚媛说:“选择画山水,源自于写生,写生有冲动,也来自我对传统的理解,山水是正宗,山水能让人胸襟博大,有气势。”
姚媛不否认男女画家在绘画上的性别存在差异:“我画的山水比较细腻,我并不刻意强调女性画家这个词,男女差别是天性,女性有男性不可替代的长处。比如,和男性画家的山水作品相比,我画的山水,更为绵长,细腻,能注重细节的刻画,而且形式感比较独特。”
那几年,姚媛创作了大批以黄山为描写主体的绘画作品。2006年创作了《黄山七十二图册》,图册描绘的虽然是单纯的黄山景色,却是不同于自然的黄山,也不同于古人笔下的黄山,那是姚媛心中的黄山。
2010年,姚媛又去黄山写生,“山上有雾凇雪景和着红叶秋实,实是难得的奇景,回来又画黄山雪景。”2007年以后,姚媛画了许多有符号化的现代题材作品,但是对黄山的描画一直没有中断,黄山和中国画的内在气质是契合的,姚媛说:“我觉得画黄山能够使我一次次回到单纯的空灵境界与古人对话,体会古人画山水时的心境和隐居仙山的愿望。”
这是黄山对姚媛的诱惑。
在师古人师造化中成就自我
古人是一座高山,姚媛不想一辈子往上爬,她更愿意自己做一座山,远远地看,并跟古人遥相呼应。
姚媛很善于学习,画《长平秋色图》,画黄山,是师古人师造化,姚媛也向同时代的艺术家学习,她能在自己的生活经历中找到艺术的灵感,更关注自我,向内心寻找对艺术的感悟和直觉。
传统的大学教育,没有对姚媛产生明确的影响,在经历了工作、生活的挫折后,重新拿起笔时,回望传统绘画,渐江,石涛,八大,文徵明,倪云林,都对姚媛产生了直接的影响。“那时候心情不好,渐江的画冷清空寂,正好契合当时的心境,从渐江一路走过,再看宋元,特别喜欢宋徽宗的花鸟,然后就是倪云林,受倪云林影响比较深。把古人的画一路看过来,发现这是文人画的最高点,后人无法企及。我们达不到他们那个水准。这时候我就想,我能不能把自己的精神和气息与他们对接得上?虽然我画的是现代图式,但我希望在根底上能和他们接上。所以我走到哪里,包里都一定带着倪云林的画册。我学习的过程都是自己琢磨,遇见自己喜欢的和自己接近的东西,会潜心琢磨。”
中国传统绘画教育得观点认为,学古人,要打进去再打出来。姚媛没有经历这个过程,也对这个观点不以为然。“我觉得没有必要,进去了难,出来更不容易。我觉得中国传统绘画的教学法,往往引人误入歧途。为什么要学那个程式化的山水呢?那不是一个有天分的学习方法。中国国学都有这样一个倾向,就是要跟着圣贤学,在圣贤的框架里,不要想超越他。等到多少年书读下来,灵气也就被磨得差不多了,想找回自己也很难了。这也是我们清末以后被西方打败的原因之一,因为我们的学习方法不能超越古人的框架。”
师古人师造化,在70后的姚媛这里,显然有不同的理解,她不认可“打进去再打出来”的方式,在她看来,这是一个绕远的路。对70后来说,得考虑效率问题。到30岁40岁就要出成果了,到60岁才出道,年龄也太大了一点。人的创造力表现力最佳的时期是35岁到45岁,因为这时期心智成熟了,人生观形成了,观念也有了,手上的功夫如果跟上了,创作力就出来了。在师古人师造化中,始终有自我,而且这个自我很强大,又认可这个自我,面对古人高到不可企及的程度了,也没有丧失掉自我,以自我来取古人的好,然后形成自己的东西,这是70后的姚媛为自己寻找到的一条捷径:“古人是一座高山,我不想一辈子往上爬,爬不上去的,我更愿意自己做一座山,远远地看,跟古人遥相呼应。临一辈子赵孟?,可能也难以达到他那样的高度,那个高度已经在那里了,不可能超越,只能走另一条路。否则,就会被古人吓住,被古人束缚住想象力。为什么要这样皴不能那样皴?不都是画山嘛,为什么不能按自己的想法来画呢。”姚媛说的很自信,显然,她的自信是有底气的,后来几年的创作实践证明了,姚媛的这条捷径,走得很稳。
在《一花一世界》里感悟生命真谛
佛是自在的,花是的自在。在姚媛描绘的“一花一世界”里,我们体会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和感动。
花,在姚媛的作品中,一直是重要的元素。在山水和花卉结合的作品中,花卉和山水的体量相等,这显然是不合理的,这种不合理的构成,让画面有了更广泛的想象空间。
2005年夏季,姚媛去了龙门石窟,“刚到那天就生病了,天也晚了,就在边上小店住下,第二天一大早,慢慢往石窟走去,天上下着细雨,也没什么游人,龙门石窟寂静清幽,因为不舒服,前面的一些佛龛都没细看,顺着旅游指示走上奉先寺,心里还纳闷怎么没看见什么,卢舍那大佛就突现在面前,那份感动和震撼真是前所未有,我在佛前地上坐了很久,直到游人陆续多起来,才慢慢去细看周围小佛龛中的造像”回来后,她动笔创作“一花一世界”系列作品。《一花一世界》系列作品共20多幅,有花有佛的画面里,表现的是花与佛的心性相通,是花与佛的不可分割的因缘。
《一花一世界》这一组作品,构图颇有意味:每幅作品都是由石窟和花卉组成,竹子,牡丹,荷花,海棠,梅花、桃花、杏花…在那些已然残缺的石窟前绽放。一花一世界系列作品,是姚媛尝试用绘画对生命终极问题进行的关注和探索,以花衬佛,更是以花悟佛,花与佛共存于一个画面,便是别有一番深幽清远的禅意了,姚媛是要在这一花一世界里体悟生命真谛吧。“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所谓,心若无物就可一花一世界。花与佛之间有不解的因缘,禅宗更有一个著名的"佛陀拈花,迦叶微笑"的典故,佛陀在灵山法会上,拿起金色波罗花给众人看,当时,众人一片默然,只有迦叶微笑,迦叶因此而继承了佛陀的正法。在佛陀看来,迦叶最有佛性,花是美好的,迦叶见了美好的花而微笑,这是心性的自然流露。《一花一世界》作品的画面上,花,在已然残破的石窟前盛开,这也正是画家姚媛心底纯真佛性的自然流露吧。
重新拾起画笔后,姚媛的生活就是在画室与山水园林之间,以致常常觉得自己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古人,这样修行一样的生活方式,让姚媛对佛教禅宗有了自己思考和独特的体悟。姚媛这样记述对龙门石窟的印象:“于细雨轻微之清晨登上奉先寺,震摄于卢舍那佛的静默柔和,无语光华如梦幻般笼罩,使人跌坐仰视无言,顿觉洗净心中尘埃,感叹神佛之灵尽在于此了吧,雨中的卢舍那佛依然似带微笑,愈发有寂寥之意,千年的剥蚀水痕沉淀为静默,越显尘世喧嚣,俗人扰扰,而神灵自在也。”
佛是自在的,花是的自在。在姚媛描绘的“一花一世界”里,我们体会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和感动。“我不自觉的将佛和画在了一起,也许是因为心中对神灵的敬畏,神灵不能简单的描绘,惟愿我心如鲜花纯净,自然而欣然,既不有所执持也不有所排抵。我把心性供奉在佛前,愿能有所领悟。”姚媛以唯美的色彩、精巧的构图、充满灵性的画面,传达一种和谐美好的气息,让观者在看到画面的瞬间,被画面中奇特的张力所吸引,有向深处探求追问的愿望,于是有限的画面为观者提供了无限想象的空间,给予视觉以极为唯美的享受。
花,在佛前悠然盛开,我们似乎看得见,姚媛由心底绽放的微笑。
在时空间从容穿越
在以《游园惊梦》为代表的园林系列组画里,姚媛更为从容地表达着山水与花鸟的融合。
2005年之后,姚媛完成《一花一世界》创作,2006年在画《黄山七十二图册》这样单纯的山水画,并在探索山水和花卉结合的同时,姚媛开始接触当代艺术,“我在各地看了很多形形色色的当代艺术展览,油画,雕塑,装置,影像等等不同的艺术形式都在我的思想里经过,从主观喜欢画画到认真思考当下艺术现象背后的问题,思考怎样表达70后我们这代人在传统和现代之间取舍、整合,与寻求融通的想法,表达内心的困惑与感悟。女性的视角,都市的变奏,对传统山水画境界的不变坚持……我把自己归入当代水墨,这是对当下我们生活方式和新的文化类型的思考和回应。”
2007年初,喜欢昆曲的姚媛,创作了一幅极为重要的作品《游园惊梦》。在南京博物院展出时,这幅作品令观者叹服。这是错置的风景为主题的代表作,在展览里,姚媛把黄山,园林,花卉,佛龛,昆曲等元素组成了错置的风景,展出了近百幅作品。在以《游园惊梦》为代表的园林系列组画里,姚媛更为从容地表达着山水与花鸟的融合。
姚媛从2005年开始遭遇昆曲,第一次到朝天宫兰苑剧场就有幸看了一折孔爱萍的《牡丹亭寻梦》,剧场里人不多,姚媛坐在前排,细看杜丽娘的缠绵悱恻,凄凉婉转,听她唱到“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姚媛立刻就着了迷,太精美优雅了。后来陆续看了全本,以及很多经典折子戏,姚媛爱上了昆曲的唯美含蓄,“昆曲和园林实在是共生的,在园林里能想见到古人看戏时的讲究,时常就酝酿着要创作一组表达昆曲的画作,只是舞台表演本来就已经是极高的艺术水准了,再照着演员画个像并没有多大意思,所以沉吟很久,才在2007年动笔画了《游园惊梦》,用时空错置的手法表达出我对昆曲的解读。”
“错置的风景”,是时间和空间的错置。
《游园惊梦》表现的就是这种时间和空间的错置。在这个画面上,姚媛把空间折叠成三部分,以屏风的形式呈现游园惊梦故事,一方面,把春宫的情色含义减弱了,另一方面,起到了时空错置的效果。这三个场景如果仅仅这样独立的存在,效果就是并置,之所以是错置的效果,在于画面中姚媛发挥了花卉的作用:几支盛开的梅花,把几个不同时空的场景穿插到了一起,梅花让姚媛实现古今穿越,实现传统和古代的结合。“传统的绘画语言和表达方式到了现代的环境中,到底是应该介入还是退出?明显地,传统和现实之间存在巨大差异,现代人却熟视无睹,比如我们画山水,还是按照传统的路子,不顾我们现在生存的环境,看不见空调电脑,画面呈现的图式,精神境界,还是只能在古人的语境去解读。我的探索,就是怎么能把现代的观念放进传统中去。”
姚媛说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时空错置,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本身就客观存在,并不完全是艺术的想象,比如从苏州城开车进入园林,这个空间,就是一个转换,一个从现代文明向传统文明的转换,这个转换很自然,只要跨过一个大门,转换就完成了。古代园林里,出现一个青瓷的垃圾桶,这个标识性的东西,就可以产生时空错置。姚媛是一个说出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孩,所以,她轻易表达了一个有意味的观念。
时空错置,所表达的观念,就是昨天和今天不能割裂,甚至是东西方文化的不可分割。“我不希望丢掉我们传统文化的精髓,因为这是深入到我们内心的东西。没有传统,我们就失掉了立足的根基。不仅是艺术,即便是我们的生活完全可以保持这种状态,比如,我们生活在有空调的屋子里,依旧可以对着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去体味古人的精神境界。”
姚媛说自己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古人,《错置的风景》让姚媛在古今时空间,从容穿越。
将现代符号融入传统绘画
那些隐含在画面中的让人深究的观念,是年轻的姚媛对于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以及作为人类所关注的生命终极意义,甚至信仰等,所作的有价值的思考和追问。
长卷创作之后,姚媛在绘画表现手法上做了大胆的探索,找到了足以自由表达自我情绪和感觉的绘画方法,这以后,姚媛的创作进入手随心意,心到笔到的境界,她开始觉得“画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不过,我喜欢挑战,不会在一个地方停止。我是属于领悟型的画家,之前那些年的经验、经历,让我对人生有了深刻的理解,慢慢领悟出一些生命的意义,这些体悟,自然而然地,就从我的笔端流露出来了。”姚媛讲的这些对生命的体悟,流露在作品中的就是我们所说的观念吧。在姚媛后来不断涌现的新作里,我们最为惊叹的已经不仅仅是她娴熟的技法,以及她的独特的个人面貌,更是那些隐含在画面中的让人深究的观念。这些观念,是年轻的姚媛对于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以及作为人类所关注的生命终极意义,甚至信仰等,所作的有价值的思考和追问。
2007年,姚媛再次去了四姑娘山,秋天又去了稻城,看雪山,回来开始画《路上的风景》。2008年初,创作系列作品《没有人知道回家的路》,画面出现路标、栏杆等现代符号。古意盎然的山水画面前,很突兀地矗立着一个路牌,路标,栏杆,电线杆,高速公路……符号化的现代题材被姚媛全面地融合到传统绘画中。
路标、栏杆等现代符号,在传统绘画中,原本是要避开的,姚媛在2007年之前也没画过,“那几年我经常开车去上海,杭州,苏州,无锡,黄山等地,平常在都市里开车往往心里急躁,因为要赶时间,顾不得思考,但是开车在高速,途中可以有几个小时。风景就在我眼前掠过,包括路牌和标识,它们都是我视线里风景的一部份,它们告诉我我在什么地方了,还要多久才能达到目的地。路牌和标识,在我行进的路上是不可或缺的,是指引。我们在路上,我们就在其中。我们生活在路上,生活在时间里,我画它们,是因为我在其中。”
于是,那些路牌和标识被姚媛放到了绘画中。“我把路标延伸成一种约束,一种规范,一种生活中必须存在的个体无法跨越的规则,不能打破它。生活中我们已经潜移默化地习惯了这种规则,但是约束存在了,内心对完全自由愿望便不可企及。”姚媛要表达的正是这种约束感和不自由感,更有姚媛的困惑:“自由存在么?我想表达的感觉是,即使是在想象中,也不可以脱离现实完全达到自由,脱离现实的逍遥和悠游的状态,并不存在。”
传统绘画里,我们的精神可以在山水间尽情漫游,姚媛把栏杆放在画面里,就有了当代的意义:我们的生活和古人的传统是有隔断的,姚媛就是把这些标识作为一种暗示,隐喻的意义,放进了画面。“以前我逃避现实,只在山水中悠游,就是所谓境由心生,是臆造的,还可以把那种自由的感觉想象到无限大。”当我们被传统的山水所打动的时候,其实有一种虚假的或幻想的东西,因为我们实际上是回不去了,姚媛用这样看似矛盾甚至不和谐的画面,表达她的思考:生活在这样一个空间里,不管好和坏,必须面对。精神向往只是一种指向,不能脱离现实。姚媛的探索,在强调回归传统的今天,无疑是有价值的:回归传统,不是逃避现实,逃避时代的责任。
“2010年到现在,我一直在思索,”姚媛说,“很多问题在我这里还没有解决,我会通过绘画实践,慢慢找到答案。”姚媛想做的,是将传统与现代融合,在传统绘画里融入符号化的现代题材,姚媛要以自己的探索实践,进一步拓展中国画表现空间。
美感,是姚媛不变的追求
无论是精细绵密,还是粗放疏朗,姚媛的画都显现出与众不同的气质,平和的心性,细腻的情思,朦胧诗意的意境,微妙灵动的笔法,都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姚媛的画很美,有岁月静好的安静气息,生机勃勃的花草,意境悠远的山水,幽静古朴的园林,这些构成画面的主体,让人享受一种柔美洁净的审美趣味。这样的唯美画面中,更藏着一种霸气的张力,生机勃勃地伸向画外,这种张力,来自画面的对角线构图,和独特的姚氏水波纹皴法。作品《一花一世界》之三,最有代表性:画面整体构图是采取从左下角向右上角伸展的对角线的构图方式,画面主体部分是左下方的花卉和画中央的石窟,但是,画面的张力,却来自向右上角延伸出去的抽象线条,这些线条用水波纹表现,没有明确的内容,却蕴含着爆发力,将人的视线引向画外。姚媛说自己在画这些水波纹时,笔下蕴藏饱满的气韵,看似飘逸的线条,画的时候却是柔中带韧,弹力十足。
姚媛的作品很注意画面的构成,“从某种意义上说,绘画是一种视觉欺骗,把观者带到某种设定好的情境中去。艺术家通过营造画面气氛,向观者传达自己的情绪和思考,通过画面抓住观者的思维,或者打开他的思维。有人说我的画里有梦境的感觉。我觉得是这是一种自然的呈现。”作为70后的画家,姚媛似乎更懂得经营画面,她可以用一个好看的图式,将一个现代的观念藏在里面。这不仅是姚媛的特点,很多70后画家似乎都有这样的特征,姚媛这样解释:“艺术是一个观看的历史, 70后能够看清楚过去是怎么回事。从建国到文革到改革开放,70后只是一个观看者,对我们而言都已经过去了,跟我们没关系了。我们的起点是干净的。”
姚媛对画面处理十分注重细节,很多时候是以精细的工笔来处理画面的主体部分,不仅是那些花草树木,姚媛刻画得细致入微,她甚至把栏杆上的铁锈都画出来了。在追求精细的同时,姚媛以水波纹皴法这一独特的表达方式,让画面有力度和灵动。作为工笔画,如果过于强调精细制作,追求画面好看,而缺少酣畅淋漓的气息,就会出现工笔画常见的弊病:很平滑、很柔弱、很游离。姚媛的作品避免了工笔画的弊端,取的只是工笔的细节和唯美。无论是画《长平秋色图》长卷,还是作《黄山七十二图册》,以及后来的带有现代符号的错置的风景,姚媛追求的都是细致、绵密的画风,这让姚媛的作品,即便是那些突兀的现代符号的作品,依旧有视觉的美感。姚媛发挥了工笔画的优势,那些细腻的女性心思,高古的意境,都在画里直接表现出来了,气息很正,柔美却不流于媚俗,这些东西很能打动人。许多人第一次看姚媛的画,都会觉得眼前一亮,会首先觉得好看。
姚媛说自己对事物的观察天性敏感,注意细节 “我对花草植物那些微观的东西,感觉特别细腻,我不是刻意去寻找,那些细节就自然地进入了我视觉,我现在要做的,是要省略,画得概括一点,不必那么细腻。如果一根线能说明一切,那当然是一种很高的精神境界。”
姚媛可以用二十多米的精细长卷,表达她几天里看见的和多年来感受到的山山水水,用绵密的笔触表现她的《梦花园》系列,她也可以用几根遒劲的枝干和寥寥几笔水波纹,来表达她心中的《山色飘渺》。无论是精细绵密,还是粗放疏朗,姚媛的画都显现出与众不同的气质,平和的心性,细腻的情思,朦胧诗意的意境,微妙灵动的笔法,都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美感,是姚媛不变的追求。
设计就是做事要讲究
设计应该是深入到今天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
它代表着一种审美的质量。
做过多年设计的姚媛,对展览和画册这些画外延续性的工作,也做得慎重和讲究。姚媛认为,作为一个画家,首先要画得好,同时,画外的工作也要做。这也是现在大多数年轻画家的共识。
2005年开始,姚媛先后做过四次个展:《踏雪留痕》,《错置的风景》,《追忆流逝》,《花繁路重》,这些展览让身为70后画家的姚媛,在短短几年内,引起圈内圈外的广泛关注。
姚媛对展览的作用认识得很清楚:“展览可以跟评论界和艺术节的同行们交流,我觉得是很重要的一件事。绘画是我的事业,展览是让别人了解我的作品最直接的方式,展览可以让大家看到我在画什么,看到我是否在进步。”做展览和做画册往往是同步的,画册还可以配上评论家的文字,评论家的看法更宏观,对画家的创作能起到理性分析和总结的作用。所以,评论、画册、展览是一体的,对年轻画家的成长可以起推动作用,展览还可以比较集中展示一个画家阶段性的创作,画家参展的作品也会注重系列性和完整性,这对年轻画家更重要。姚媛充分认识到这一点,这些年,她一直在有计划地做这些事。
姚媛也很注重展览的形式感。
2007年,姚媛的个展《错置的风景》在南京博物院举办,这个展览留给人们深刻印象的,除了《游园惊梦》这样的代表性作品外,跟昆剧结合起来的展览形式,也给观众以全新的视觉冲击。
回忆那次展览的策划工作,姚媛很感谢策划人王静。“我的画比较雅静,所以展览的墙面、地面、灯光都要搭配得好,要精致,不能粗糙,王静就做了一个特别策划,尝试了一种新型的展览模式:在展厅的顶部做了一个昆曲片段的投影,展厅四周,刻意摆放了竹子,玉兰,仿明式的老家具,家具上有茶有点心,营造了一个完整的氛围。”这个效果非常出人意料。
展览,作为展示艺术品的一种形式,整体设计是十分必要的,而画册是流动的展览,跟展览一样,都要有设计的理念。姚媛很强调画册的设计展览的设计,小到一张名片她都要讲究,一本画册,一张名片,手感、质感、颜色、字体的大小,细节体现品质,一个艺术家展示给人看的东西,都是体现一个艺术家的眼光。
画展是一种综合展示,更是一个艺术沙龙。姚媛说身在南京,受到南京艺术圈,尤其是受到喻慧等一批女画家的影响,“当年我去看在美术馆举办的女性三月画展,记忆深刻的是看见一位身着长裙的女子,拎着一篮子玫瑰花瓣,一路走过来,一路向四周撒玫瑰花瓣,地上铺满的玫瑰花瓣,给我的印象极深。”
设计是这十年的事。设计就是做事要讲究,展览要讲究,做画册要讲究,甚至画家作为展览的主角,从服饰到发型都要讲究,这个讲究,不是搞另类,而是跟作品要相互呼应,相互衬托。做过多年设计工作的姚媛,十分关注和讲究这些细节。“设计应该是深入到今天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它代表着一种审美的质量。”绘画中追求唯美的姚媛,画外的工作,依旧不愿意马虎。
毕业后八年没有画画,再回到画室,至今又是一个八年。风雨人生十六年,回望过去,姚媛坚信画画是这辈子最喜欢也是最想做的事。“我理想的生活是:在一个光线很好的大画室里,每天有足够的时间画画,然后呢,我要让自己生活幸福。”
【钱晓征:毕业于华东师大中文系,江苏可一出版物发行集团、可一书店&可一画廊总经理,《海外文摘》执行主编;《文化产业》杂志副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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