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媒体报道称，为了规范艺术品市场，扬州市文广新局出台新规，要求所有经营艺术品的商家都要在该局进行登记，并规定，画家不得自行卖画，而是要通过有资质的中介或经营许可公司，才能进入市场买卖。
这一消息在当地画家圈中引起了一定的震动。有画家质疑，限制画家卖画是杀鸡取卵的做法，是不切实际的荒谬规定。那么，扬州禁止画家自行卖画的做法可不可行？是否有助于规范市场？带着这些问题，本报记者对部分画家、画廊和拍卖公司负责人进行了采访。
背景 根据文化部文件出台新规
4月3日，有媒体以《今后画家不能再自行卖画》为题报道称，扬州市文广新局出台新规，从即日起，所有经营艺术品的商家，都需要进行登记。到4月底，对所有登记的商家进行统计，并输入江苏省艺术管理系统，发放《艺术品经营单位备案登记证明》。今后如果没有这个证明的，将按照艺术品市场管理条例进行查处。此外，在这次新规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画家不得自己售卖作品，必须通过中介机构或者有经营许可的公司。
在该媒体第二天的跟踪报道中，记者援引扬州市文广新局市场处处长王家藻的话进一步解释称“所谓画家不得自行卖画，是说画家不得自行以书画室、工作室的商铺模式卖画，而是要通过有资质的中介，或是经营许可公司，这样才能进入市场买卖”，而“私人求画，不属于市场买卖行为，所以不在此次新规管理的范畴”。
私人求画不在买卖范畴，那么意味着，画家要想卖画，则必须通过中介机构，其实还是画家不能自行卖画的意思。
去年年底，文化部发布《文化部关于加强艺术品市场管理工作的通知》，要求文化行政部门对从事美术品经营活动的经营单位实行备案制度，同时提出要积极支持画廊行业发展，鼓励画廊建立以经纪制为主体的经营模式。扬州市文广新局官员称，这次对书画市场推行新规，是根据文化部的文件作出的。但文化部的上述通知中并未对画家卖画模式作出规定。
该报道在扬州艺术市场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么，在目前艺术品市场假冒商品泛滥、私下交易盛行、经营行为不规范的状况下，禁止画家自行卖画是否真的可以起到规范艺术市场的积极作用？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推动画廊业和拍卖行等中介机构发展吗？扬州的这一做法是否值得推广？
画家反应 不允许画家卖画是文化改革发展的绊脚石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虽然有采访对象认为不妨给扬州一个试验的机会，但更多的人认为，在国家各项宏观政策、法制建设和社会诚信体系建设还未到位的国情下，扬州的这一做法“很容易夭折”。
“在纳税、诚信体系这些问题都未解决的情况下，扬州作为第一个地级市发布的行政命令，没有实际操作意义。”北京百雅轩文化艺术机构董事长、艺术推广人李大钧指出。他认为，画廊业的发展有赖于系统的法制建设，不是一个行政命令可以决定的；画家能不能卖画、如何促进画廊业的发展，应该由国家更高层次的管理部门去研判。
扬州画家吴高龙在个人博客上发文称，限制画家卖画是杀鸡取卵的做法，是不切实际的荒谬规定。“画家不卖画靠什么来生存？谁能保证和强迫三六九等的画家都可以进画廊或中介公司？画得不好进不了画廊的画家怎么办？扬州不好私销跑到广州去销甚至跨出国门去销怎么办？我认为：画家不能自行卖画是行不通的，只有放开市场，让市场自然净化才是画家出精品、改善生活、参与市场竞争的必由之路，不允许画家卖画是文化改革发展的绊脚石。”
吴高龙进一步写道：“如果门槛增多，画家卖画属于违法经营，估计会有一部分画家弃笔改行，到那时，除了中国画家创作积极性受到挫伤之外，对我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也必将是个毁灭性打击。”
美国不限画家卖画渠道 税收体制有利画廊发展
旅美画家何建成介绍说，在美国，画家是按年收入纳税的，无论是通过卖画还是其他方式赚了钱，都要按照税局的税率依法纳税。而在美国艺术市场，买家基本上不会使用现金付款，绝大多数人都是使用支票的形式，支票一进入银行，就在银行留下记录，而且可以保持7年。这样就使得美国税务系统比较容易控制画家的收入情况。如果有私下的现金交易发生，且存在偷税漏税的情况，一旦被税务部门查到，惩罚会很严重。所以，国家只要搭好了税收的架构，就不需要对画家卖画的方式进行限制。
广州画院院长方土告诉记者，他从前来广州交流的美国画廊处了解到，美国实行的一个税收政策非常有利于画廊业的生存，那就是，在企业的应纳税额中，政府会给予企业一定的抵税额度，用于其购买艺术品。何建成对此说法表示了确认。他说，为了鼓励企业宣传企业形象，美国政府会给予企业一定的免税额用于设备更新和办公装饰，在装饰这一部分中，就包括购买艺术品。方土认为，像这种税收政策上的支持，会将大量的社会资本推到艺术交易市场，尤其是一些财大气粗的财团会利用自己的抵税额，委托画廊代为购买艺术品，成为画廊业务的重要来源。而在中国，没有这样的税收优惠政策，普通人只能拿着税后的钱去购买艺术品，购买积极性不高，画廊就难以得到更好的发展。
方土和何建成还告诉记者，美国的税收政策鼓励捐赠，所以许多企业家会选择对艺术机构进行捐赠，或者成立非营利性的艺术基金会，在客观上都会促进艺术市场的发展。
广州画院院长方土：代理商反而未必可靠
方土表示，“现在扬州不让画家自行卖画，简直是书呆子的做法，头痛治头，脚痛治脚，未从根本上去治理。”方土说。限制画家自卖画的做法，一定要跟国内的文化政策、税收等经济政策相适应，才能推行，而现在中国没有支持画廊业的税收政策，也没有达到一定的经济实力，所以，还未达到由画廊独立代理画家的地步。所以，“哪个地区先实行这个政策，哪个地区就会一塌糊涂，乱了阵脚”。
他告诉记者，真正的艺术家不是以卖画作为归宿的，最后艺术家的画值钱，转换成了社会的精神财富，是造福社会的，但是，现在如果画家卖画必须通过画廊，会导致艺术家就像菜农一样，在土地上耕耘，苦了一辈子，钱却都被菜贩子赚了，这对画家是不合理的。而指望画廊包装年轻的艺术家也是不现实的。因为10年前，有一段时间，曾时兴画廊包装画家，但事实证明画廊根本没能力去包装画家，画廊本身销售渠道就不畅通，很多画家都被画廊耽误了。
方土指出，现在假画泛滥，向艺术家求画成了唯一诚信的渠道，一旦通过代理商，便变得不再可靠，“到了必须到画廊才能买画的时候，会导致假画更多”。方土说，按照目前的法规和市场管理条件，很难监管画廊不卖假画，一旦像扬州一样实行新规后，有些画廊得以更方便地从画家手里拿来原作，反倒给了那些不诚信的画廊更好的机会、更长的时间造假。
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许钦松：按章纳税是市场化管理的成熟标志
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广东画院院长许钦松也认为，画家不需要在私底下卖画，其画作必须通过中介机构进行流通，按章纳税，这是文化部关于中国艺术品市场管理的一个最终目标。这个大的发展趋势和目标追求，是市场化管理的一个成熟标志，他对此表示支持。
但是，就目前的情况，不允许画家私下卖画，值得商榷。他认为，前提必须是在有关中国艺术品市场的法规健全后，而艺术品市场建设进一步完善，进一步规范化的管理后，才能实行。这就如同足球比赛，只有将球场等设施建好了，制定好相应的比赛规则，有比赛资质的裁判到位了，比赛条例设定好了，球队才能下场进行比赛。而目前艺术品市场秩序还有待完善，艺术品中介机构也还不是很成熟，中介公司、艺术品投资公司以及艺术品资本市场管理等运作还在不断摸索和总结中，而各种法规建设还不到位，乱象丛生，假画满天飞，管理上出现一定的问题，“如在全国范围内不允许画家卖画，恐怕还是为时过早”。不过，许钦松同时指出，扬州出台这样一个新政，可谓是落实文化部建设未来艺术品市场的一种试验。他对扬州的做法表示支持。他认为，“总需要有人摸着石头过河，第一个吃螃蟹。”他希望扬州能为中国的艺术品市场总结和贡献出一套成功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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